十二月的天,雪虐风饕。
座下方鼎大厦,混凝土砌起的厚墙体,大风席卷的顶楼护栏边,站立着一位女孩。
是的,是一位女孩,虽然她一头齐肩短发几乎掩盖了面容,但与雪交融的白裙却随风飘动,时而翻起,时而紧贴她瘦弱纤细的身躯,娇弱又婀娜多姿。她上身披着一件杏色,或许是米色的针织毛衫,似乎这样已经可以抵御住这零下的低温刮骨之寒了一般。
我看着她,盯着她,却噤若寒蝉。她若是要往下跳,我便喊叫;如果她是幻觉,那我便是疯了。
我一定是疯了。她的脖颈慢慢弯下,双眸下望,我们四目相对。这几十米的垂直距离,看不清她那双黝黑的眼眸的表意,却让我不寒而栗,五色无主。在这冬日里,即使穿着厚重的棉服羽绒,仍抵抗不了那双眼散发出的凛冽气息,几乎压抑我的呼吸,我的胸肺止不住剧烈上下浮动,心跳也加速了,我需要更多的氧气。
她对我笑了,风吹散了她的头发,显露出苍白诡异的笑容,撕扯着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她朝我伸出左手,微动双唇,好似说“来吧——”。我的手心,脚心已然开始冒汗,额头发热,身体却是凉的,心也开始凉了。我想转身离开,但双脚却如同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没有了知觉。
“来吧!”她大呼了起来,弯曲了双膝,俯身冲了下来,风带着她,离我越来越近,那张死气的脸,那双空洞的眼,要将我吞噬,要将我压倒在地。我害怕极了,恐惧极了,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张开的嘴,瞪大了眼,一个音节也没有发出,提心在口。
她离我越来越近了。
自由落体的速度冲破了时空的风雪障碍,俯下一阵强烈的极具冲击力的气流,划过我的发梢,刮皱我的面庞。血液充斥了整颗脑袋,热滚滚的,连带血丝也攀上眼球,气悬壶顶了。“不要啊——”,我终于瘫倒在地,发出了叫声,紧闭双眼,不敢向任何一处望去。
尖锐的女高音回荡在整片雪天里,山要崩塌,地要开裂。直至嗓子里的液体被冻化,声音开始嘶哑,音量渐渐削弱。当我再次发觉周遭的寂静,我又惊慌,又不知所措,如临深渊,眼眶溢满恐惧的泪水。
但我仍要抬头看,不能一直逃避啊!
抬头,眼泪离开眼眶,流过僵化的脸颊,滑落在雪地上,凝成了冰晶。我的头顶,只一个深不见底,幽暗阴森的要吃人的黑洞。
我的心跳此时骤然停止了。
再次睁眼,初升的阳光透过云层映上窗帘,枕下一片湿润,温暖环绕肌肤,然而我的前胸后背却也有一片湿凉,是冷汗在蒸发。
我缓缓起身,拨去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珠,慢慢地做几次深呼吸,尽力去忘却那个怖人的梦境,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孩,这次看清了她的脸,却不知道是谁,这不是第一次梦见她了。
“我怎么了?”窗外灯光映衬的床边,女孩在一场噩梦中醒来。
不过一场梦。
我叫方圆,今年20岁。我只是一家便利店的营业员,租住在深巷幽深的小平房里。这里僻静安全,很适合我。
7:00,我要出门了。
带着陈年铁质摩擦散落下在尘埃中的红锈浮沉的寒气,劣质棉絮尽力温暖着大衣下瘦小的我。戴着棉手套调整了一下口罩,鼻口里却掉进几根手套上棉线,有些痒,不自然做着一些皱鼻嘟嘴的姿态,反正无人瞧得见。
虽然已是零下温度的气候,但一早上出门采购的大叔大姨形成的花花色色的风景显得格外温暖。我漫无目的地走在集市上,时而和迎面满载而归的行人擦碰一下,双手插兜,两手空空的我是有些格格不入。
随意找了一家面馆吃了碗热面汤,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始。收拾一番后推开厚重的棉门帘离开,门外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不禁打了个寒颤。
在走回出租屋的路上,又是一条长长的人潮涌动之路。
“哎呀,看点路!”身后一位大姨的埋怨声,带过一位和我同样装备齐全的路人,她身上有我喜欢的身体乳的味道,她撞了好几个人,没有撞到我。她回头望了一下,那是一双黝黑深沉的眼睛,幽深不见底,像是寂寥的天空,像是有漩涡的海啸,像是空旷的井底,快要把我吸进去了。
“砰--”女孩被从天而降的铁架子砸中了。血液缓慢地从石板路上流了出来,黑色的,掺杂着红色的血!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人们骚动了起来,我很害怕,慌不择路跑回租屋。铁门撞击的声音和铁架掉落的声音是那么像,那双眼睛和梦里的一样那么像!
“不是的,是错觉,不要自己吓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我蹲在门后不断安慰自己。
“来吧!”
“啊!”刚刚是什么声音?是...梦里的那个声音!从床头传来的,我慢慢挪动脚步走到床头。
“来吧!”
是床头的照片!“在哪里?”我拿起它,不断找,不断拆卸,直到照片被撕碎,却没有找到任何录音设备!
掉落在地上的照片碎片里,那双和我一样的眼睛在看着我!它在警醒我,不要忘记。不要忘记那个故人!那个被人遗忘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