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顾瞳心里对自己的愧疚,一定无时无刻都折磨着他。自己却自私地以朋友的身份,一直不肯离开。足够了,此刻顾瞳手心的温暖一如十年之前,落雅相信,他从未忘记那天真的约定,在他心里,属于自己的位置始终存在。
落雅暗下决心,只要苏嘉安全回来,自己就会离开。然而,顾瞳嘴角一抹不可猜测的微笑,如释重负的轻松,落雅却恍然错过,没有察觉。
话中
地铁站里的时间,指向二十三点五十八分。零号线地铁,是否会在零点出现。到底是恶作剧,还是内心的期待。
“苏嘉!”一身纯净的白色连衣裙,苏嘉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地铁站候车线旁。落雅还是情不自禁喊出声来。地铁里的风吹拂而过,一阵阵掀起苏嘉纯白色的飘逸的裙摆。苏嘉仿佛没有听见落雅的声音,只是不停地向地铁进站的方向张望。
顾瞳抓起苏嘉的肩膀,猛烈摇晃,苏嘉缓缓抬起头,乌黑有神的大眼睛此时盛满一片白蒙蒙雾水,看不清楚任何影象。无力垂放着的手里紧紧握着的是白色的车票。顾瞳不顾一切地去抢夺苏嘉手中的车票。苏嘉狠很咬住顾瞳的手,深深的牙印,缝隙里慢慢渗流出猩红的血液。落雅奔过来帮忙抱住失去理智的苏嘉,红色的血液滴落在苏嘉白色裙子上、干净地面上,顾瞳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顾瞳,为什么要阻止我!”苏嘉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流露出绝望的色彩,顾瞳痛苦地咬住嘴唇,更用力抢夺车票。是自己的优柔寡断,不仅伤害了落雅,也把苏嘉推向绝望的悬崖。
总觉得自己被父母遗弃的苏嘉,她确实任性地争夺自己的关怀和爱,但最后将欺骗和同情的爱给予她,渐渐麻木着她的人,却是自己,顾瞳把白色小票紧紧握在手里。
有白亮刺眼的光忽闪而过,地铁进站的声音,落雅努力睁开被刺得生疼的眼睛,顾瞳柔和的笑容慢慢融化在那道白亮光芒里,地铁呼啸而过,不留任何痕迹。
落雅怀里,是顾瞳最后推开的苏嘉。这一次,不会再因为苏嘉的哭泣和柔弱,而向伸出援手,将她拥在怀中,而眼睛却始终追随其他女生。顾瞳轻轻闭上眼睛,嘴角泛开轻松的笑。
“顾瞳!顾瞳!”落雅跳下铁道,拼命呐喊呼唤顾瞳的名字。只有隐隐的回音在生锈腐朽的空气里徘徊,还有顾瞳最后说的:“对不起。”为什么要道歉,自己早已不在意那些承诺和约定,无论是自己,还是苏嘉,她们的天堂,一定是顾瞳健康微笑着伫立的地方。
地铁站里的时钟仍在第二次报时提醒:现在是北京时间零点时分。
整个城市陷入恐惧之中,白色小纸票,被认定是魔鬼的开票,关于零号线地铁的存在,成为每天街头巷尾的话题。但那夜呼啸而过的零号线地铁,那张白色的小票,却没有再出现,突然消失。
报纸上登出了一堆寻人启示,落雅展开报纸,笑笑,顾瞳这家伙果然很上镜呢。他们失踪了将近一个月,落雅知道,无论是顾瞳,还是那些收到车票而失踪的人,一定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幸福安静地生活着。
苏嘉被父母接到了外地照顾,在飞机场送别时,苏嘉突然紧紧抱住落雅,大滴大滴的眼泪打湿了落雅的肩膀。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死了顾瞳。”苏嘉的精神涉临崩溃,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落雅抚着苏嘉可怜的小脑袋。
“或许,顾瞳也选择了,他心中的天堂吧。”只是,原来,顾瞳心中真正的天堂,不但没有苏嘉,也没有自己。那些失踪的人,都是跟顾瞳联系取得车票的,这是落雅冷静下来才发现的。游戏依旧掌握在人的手中,只是,那个操控游戏的人,原来一直只是顾瞳一人。顾瞳所说的让三个人都幸福的方法,一定会有,或许,他还在思考寻找着,所以,选择了暂时的离开。
苏嘉终于能够在父母身边生活了,这也是她一直的愿望。顾瞳,也不需要再被她牵绊。
走出机场,落雅才想起,今天忙着送苏嘉,忘记给顾瞳打电话了呢。落雅边笑自己粗心边拿出手机,姓名查找锁定在顾瞳一栏,毫不犹豫按下播打键。
“对不起,您播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标准的普通话和英语不断交替重复着。这家伙,到底在给谁打电话呢?每次,每次,都是通话中。
落雅仰望着微蓝的天空,嘴角浮现一丝轻松的笑容,顾瞳你就一直藏匿着吧,直到,你想到一个让所有人幸福的方法,搭乘一趟回到我身边的列车,在气门开启的时候,用我熟悉的笑容愉快说一声:“雅,我回来了。”
光蛋糕
那天夜晚的月光皎洁明亮,那天夜晚是满月的日子,也是南暖月和双胞胎姐姐南冰月的生日。水果奶油蛋糕像月亮一样,吹灭蜡烛的瞬间,暖月满心期盼着愿望能够实现。
刺眼的灯光亮起,暖月艰难地睁开眼睛,愿望还是没有实现。姐姐依旧健康欢快地在父母怀里撒娇,母亲将蛋糕上唯一的樱桃放进姐姐手里。
如陌生人般,毫不关己的生日宴会,冷冷的生日蛋糕。他们只需要一个女儿,最优秀的女儿,活泼热情,可爱漂亮,多才多艺,讨人喜欢。自己和姐姐作为双胞胎诞生的时候,据说祖母满脸惊恐地呢喃着“灾难啊灾难”,还试图偷偷把自己抱走,送到陌生人家去抚养。
暖月望一眼被切割的蛋糕,又望一眼被乌云遮掩大半的月亮,双胞胎的降生并不是如满月般象征着圆满美好。月光如蛋糕,被那把锋利的刀切割成两半,乌云里夹杂着异样的红色云彩,将皎洁的月亮染成鲜红。
血色的满月支离破碎,如流星坠落,暖月惊慌地从窗边逃离,想寻找父母的依傍。蛋糕上溅满零星红点,随着融化的奶油扩散着,像月光下绽放的血红蔷薇。姐姐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枚晶莹透亮的樱桃,蛋糕的芳香混杂着血液的腥味,让暖月感到晕眩。
杀了姐姐
“生日快乐,暖月,过完今天,你就十七岁了。”母亲微笑着往漂亮的水果奶油蛋糕上插彩色蜡烛,橘黄的烛光里父母的笑容摇晃扭曲着。暖月迅速将目光移向蛋糕上,圆圆的蛋糕如满月端放在自己面前,是只属于自己的蛋糕。
“这颗樱桃,我可以吃吗?还是必须给冰月姐姐留着?”暖月微微抬起眼睛,指着蛋糕上唯一的鲜嫩的樱桃。母亲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化,嘴角不自然地动了动,什么话也没说。父亲忙笑着催促道:“樱桃当然是给暖月你的,快许愿,吹蜡烛吧。”
姐姐呢?自己的双胞胎姐姐冰月呢?暖月张开嘴巴想问清楚,但父母局促不安和担忧的样子,还是让暖月打消了继续追问的念头,笑着点点头轻闭眼睛许愿。
只是,愿望,已经实现了。冰月死了,在七年前的生日之夜,那个比自己优秀,抹杀自己存在价值的双胞胎姐姐死了。
父母把家里关于姐姐的相片都销毁了,甚至记忆。得了老年痴呆症的祖母也常常摇晃着苍白头发的脑袋说“我不记得自己有双胞胎孙女,那是诅咒,不祥的”。
暖月脑海里浮现着欧阳子善俊俏的五官,温暖如阳光的笑容,一股甜蜜的气息涌上喉咙。就算是一份还不够成熟,还没有足够勇气表达的爱恋之情,但是,总是夺走自己心爱玩具,霸占自己喜欢的朋友,独占父母疼爱的冰月已经不在了。只要没有冰月,暖月相信,无论是奶油蛋糕上的樱桃也好,欧阳子善的爱情也好,都会属于自己。
“许了什么愿望呢?”父亲边取下蛋糕上的蜡烛,边好奇地询问笑容甜美的暖月。被吹灭的蜡烛,只剩阵阵奄奄一息般的黑烟在夜色里飘荡着,母亲还没按下日光灯开关。暖月嘴角带着不被父亲察觉的诡异笑容,努力压低声音:“希望,能早日抓到杀害冰月姐姐的凶手。”
空气瞬间凝固,灯光亮起的同时传来母亲恐惧的尖叫声。父亲忙搀扶起跌坐在地上的母亲,顺着母亲颤抖的手指望去,壁橱上,不知何时摆放着一张冰月和暖月的合影。
“暖月,这是?”父亲眼神里略微带着责备的神色,质问正端详着手里的樱桃的暖月。暖月笑容天真灿烂地解说:“因为家里所有冰月姐姐的相片都被你们处理掉了吧?我知道爸妈不想看到姐姐的相片而伤心。但是,我真希望有一张跟姐姐的合影,所以用电脑加工了下。”冰月跟自己完全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所以只需要用图片处理软件复制加工,就可以制作出两人的合影了。
父亲扶起浑身颤抖,低声呢喃着什么的母亲,说母亲太累了需要休息,便和母亲一起往楼上房间走去。暖月将樱桃送进嘴里,走向壁橱,轻轻抚摸着相片:“冰月姐姐,你看看,他们以前多疼爱你,现在却都把你遗忘丢弃了。只有我,还在寻找着杀害你的凶手。”
诅咒的双胞胎
“暖月太胆小,学东西很慢,不擅长和人交往。钢琴也学了一年多吧?学费都浪费了。”母亲低声对父亲说的话。
“暖月很认真,但是,可能在绘画方面没什么天赋,我看她也学得挺辛苦,不如?”绘画班的老师为难地对母亲说的话。
这些不断否定“暖月”的声音,在每个梦里,一遍遍苏醒过来,不断提醒着暖月。暖月猛然睁开眼睛,惨白的月光洒落在书桌上那张用图片处理软件加工的“自己和冰月的合影”。
那是第一次得到上台演出机会时,父母高兴地为自己挑选的白色百折连衣裙,虽然只是站在最后一行最角落里担任百分之一的合唱成员,但暖月永远记得台下观众们的视线,永远记得那响亮的掌声。
冰月的裙子,也应该是纯白的,但相片里的冰月,苍白的脸上开始泛开让暖月感到厌恶的得意笑容,她身上的裙子突然浮现零星红点,不断蔓延扩大着,一直把洁白的裙子染成鲜红色。
本该死去的冰月,从相片中伸出苍白的手,尖利的指甲闪烁着吓人的白光,追逐着暖月。再次睁开眼睛,清晨微亮的阳光已经落在窗台上,楼下厨房传来母亲准备早饭的声音,仿佛还有父亲翻阅报纸的细细声音。暖月伸展着有些酸疼的脖子,望着书桌上的相片,用自己复制出来的“冰月姐姐”和自己一样穿着那件洁白的连衣裙。
无论冰月再优秀,也追赶不上自己了吧。此刻拥有这一切的人,穿上这件散发玫瑰花香的校服的人,是南暖月。只要不再是双胞胎,就能从诅咒中逃脱出来,命运就能得到改变。暖月虽然不擅长与人交往,但诚实乖巧的个性深受老师和同学们的信任。虽然没有音乐美术等才华,但专心学习熬夜复习后成绩也足够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