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些人关心的是古怪的照片为何能获得金奖?获金奖的郑兵所前往的西谷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能让他产生如此的灵感拍下这样的瞬间?又为何会让即将一举成名的郑兵丧命?
夏意敢打赌,在默哀的三分钟里,谁也没有真正为离奇死去的郑兵感到悲伤。甚至,伫立在她身旁,她那么喜欢的善良又努力追求摄影的刘响也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夏意没有忘记自己作为实习记者的身份,也凑到舞台前去寻找最佳角度,把金奖作品完整拍摄下来。“咔嚓”一下,刺眼的闪光灯仿佛照亮了那个看起来很悲伤的妇女的脸,夏意分明看到女人的干裂的嘴张开着,呼喊着什么,面容悲愁。手一抖,心想浪费胶卷了,又认真专注地拍摄。
待到拍摄结束,重新回到观众席,才发现只剩日辉埋头“刷刷”在采访本上写着什么。夏意拍拍日辉肩膀,没想到却把日辉吓得笔都掉地上去,夏意歉意地压低声音问:“刘响呢?”
日辉迅速合上采访本,才慢慢俯身捡起已经滚落到较远处的笔,抬头四处张望了下:“大概去后台了吧。”夏意望着有些奇怪的日辉,她所认识的日辉师兄,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难道因为不能完成采访任务?这次上头给日辉的“必须完成的采访”,是对金奖获得者的独家访问。
因为日辉比任何人都相信好兄弟刘响会夺得金奖,所以夸下海口绝对能完成采访。结果,暂不说得到金奖的不是刘响,想拿独家采访没十全把握。现在更严重的问题是,金奖得主死了,总编特地留着的版面要开天窗了。日辉一定是想到自己信誓旦旦让总编留着版面却无法实现,回去难以面对信任他的总编而烦恼吧?
“去后台找找刘响吧!”夏意温暖的掌心拉住日辉的手臂,让日辉不安的心稍微平复了下来,轻轻点头,和夏意一同前往后台。
没想到后台的媒体丝毫不比前面会场少,所有人的镜头摄影机都对准着一个人,那就是郑兵的助手。年轻的助手是收到公安的通知,赶来会场向主办方说明郑兵情况的。谁知道默哀一结束就被媒体围堵在后台无法离开。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老师是怎么死的。我只记得那天老师把相机交给我,让把照片洗出来参加大赛。他说,他必须留在西谷村,那里是他的家。”年轻助手脸色惶恐苍白地努力回想着他所知道的情况,突然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视着围聚在他身边的人,目光落定在日辉和夏意身上,声音低沉地呢喃着,“老师就像被喊走了魂似的,西谷村,是会摄走人类灵魂的地方!”
众人还想继续追问,公安人员在主办方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了后台,径直来到助手身边:“我们是收到郑兵先生家人的报案,说郑兵先生跟家里失去联系整整半个月。赶到西谷村时,进行了全面搜查,才在河边发现郑先生的物品。案件有很多疑点,必须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助手被公安人员搀扶着离开椅子的时候,双腿发软,使劲摇头:“不关我的事情,老师他真的是被喊走了魂,那村里,有鬼。”现场的媒体骚动起来,议论夹杂着窃笑声,被鬼吓得丢了魂的人才需要喊魂,难道鬼也能把人的魂魄喊去?
摄影记者中突然有人喊起来:“我明白了!所以那幅作品的魅力和价值所在,就是把人的魂魄摄入了作品中。”其他人也附和着“说不定以此为代价,郑兵成为第一个被摄魂的人呢”。
公安人员互相对望一眼,无奈地将瘫软在地的助手带走了,案子一天没破,流言蜚语就不能停止。夏意不顾日辉阻止,上前追问公安人员:“西谷村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我们接到郑先生家人报案后,对西谷村进行全面搜查。那里,是一个荒村。所以希望媒体朋友们不要擅自行动。”公安人员尽量压低了声音,说完就匆忙跟上其他同事离开了。
郑兵在没有人居住的荒村,拍到了夺得金奖的照片?夏意总觉得,不仅郑兵被摄走了魂,那张由助手带出来的照片里,也许隐藏着更大的诅咒。正如公安人员所说,擅自去调查的话,也许会招惹祸端。夏意转身,发现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后的刘响,双眼闪烁着欲望的神色。
“我想去西谷村走一趟,夏意,那里也许有能够让我的摄影事业成功的机遇!”眼前使劲摇晃着夏意肩膀,不顾夏意被抓疼而露出为难的神色,兴奋地宣布要前往西谷村的刘响,也像被谁呼唤着灵魂般,满脸痴狂。
存者
警笛声消失在城市夜空,不知不觉从会场离开时已经华灯初上,日辉伸伸懒腰,摸着肚子抱怨:“快饿扁了,在打鼓抗议呢。先找个馆子吃饭吧。”说着使劲拍拍刘响肩膀,冲满脸担忧的夏意眨巴眼睛。大学时期一起在学院报社团合作了几年,夏意和日辉之间默契十足。夏意知道,日辉也察觉了刘响有些古怪,想趁吃饭放松下情绪,劝说他不要对西谷村有好奇心。
三人找了附近的小菜馆坐下,已经过了吃饭时间,菜馆里有些冷清。刘响手里一直紧握着手机,夏意把热茶推到刘响面前轻声询问:“等谁电话吗?”刘响眼神有些恍惚,没有抬头,一直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突然长长叹出口气,收起了手机,对担心他的夏意和日辉笑笑:“我真傻,父亲母亲一定早知道我没拿到金奖的消息,怎么会打电话来呢。”说完端起杯子默默喝着冒白烟的热茶。
刘响言语中的失落,日辉和夏意都能理解。在许多人眼中,被著名摄影师收养的刘响是幸运的。没有生育能力的夫妇收养刘响的原因,只为了培养出世界级摄影大师。与其说刘响是他们的孩子,不如说是满足他们虚荣心和愿望的棋子。
“日辉,夏意,让我到西谷村走一趟吧。我真的,不能再让父亲失望了。”刘响近乎恳求地望着日辉和夏意。服务员把饭菜端上桌面,夏意刚想转移话题,劝大家先起筷填饱肚子。日辉突然目光坚定地答应道:“我陪你去吧,放了鸽子,没给总编上点好菜可不行。就拿西谷村做个专题吧。摄影大赛金奖得主命丧摄魂村?怎么样,这点子不错吧?”说着又开起玩笑来,让满脸愁容的夏意哭笑不得,只好叹口气:“除非带上我,否则你们两都别想去。”
前往西谷村的计划确定下来,一顿饭三人吃得津津有味,仿佛忘记了拿不到金奖,忘记没有独家采访。
日辉开来新买的越野车,三人一路打听西谷村路线一路远离城市,向偏远山村而去。随着越来越荒凉的山景在眼前铺展开来,夏意觉得有些发冷,脖子往衣领了缩了缩。突然想起公安人员说过,西谷村已经是荒村,有些担忧地拉了拉驾驶座旁的刘响:“到那以后,我们要住在哪也是个问题吧?真奇怪,那郑兵独自留在西谷村那么久,都是住哪里吃什么的呢?”
刘响笑着摇摇头,刚想安抚夏意不用担心食物的问题,住也可以临时搭帐篷。夏意突然一把抓紧他的手臂,嘴巴大张着,眼神里满是惊恐地望着窗外急速闪过的风景。
“怎么了?”日辉边皱了皱眉头望着神色怪异的夏意,边停了车。从车窗探出脑袋望去,一个妇女伫立在“西谷村”的村牌旁边。妇女正凝望着他们,难道想搭个顺风车进村去?日辉慢慢后退着,夏意却使劲摇晃刘响的手,声音颤抖:“是那个女人,是是是郑兵摄影作品上‘喊魂’的那个女人!”
日辉示意刘响陪着夏意留在车里,自己下车去查看下。刘响望着慢慢走向女人的日辉,咬了咬嘴唇,但紧抓着自己的夏意害怕得瑟瑟发抖,刘响只能轻轻拍着夏意柔顺的发丝安慰:“你看错了吧?那作品里的人物很模糊,根本看不清面容。”
从清晨天未亮出发,抵达西谷村的时候也已经是傍晚,刘响抬头看看渐渐西沉的夕阳,血红的夕阳笼罩着日辉和头发有些凌乱的妇女。没过多久,日辉侧着身指着车子向妇女说着话,直到妇女点点头,日辉就带着她一起向车子走来。
“日辉,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已经来到后座的刘响抱紧夏意,责问拉开后座车门,准备让女人上车的日辉。
“她说自己是西谷村的幸存者。我觉得,我们必须带上她一起进村,一会我就跟公安方面联系。”日辉看着害怕的夏意,为难地弯弯眉头安排,“让夏意到驾驶座旁边去,你陪赵阿姨坐后面。”刘响不情愿地把夏意送到前面座位,系好安全带,回到后座时,被日辉称为“赵阿姨”,自称是西谷村幸存者的妇女已经安坐在一旁,朝自己露出诡异森冷的笑容。
进入西谷村后,赵阿姨开始大声喊起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你们也陪我一起回家吧!”边兴奋地呼喊着,边使劲拽住她身边的刘响。日辉和夏意已经完全被窗外的景象吓呆了,正如公安人员所说,这里根本就是荒村!
“洪水灾害,大部分村民都丧生了,但也有不少幸运的小孩被父母用生命救活。”日辉把车停放好,慢慢走下车,望着到处塌陷的废墟似的村落,荒凉阴森,却是他和刘响的故乡。
高中时代偶然看到关于西谷村的纪实报道后,日辉和刘响就知道他们是当时在灾难中幸运生存下来的小孩。只是两人都不愿意再回到这个埋葬他们亲人的地方,没想到郑兵却来到了这里。
夏意来到日辉身边,好奇地问:“你来过这里吗?总觉得你对路线很熟悉。”日辉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刘响已经搀扶着赵阿姨来到他们面前,催促道:“天色暗了,赵阿姨说今晚就到她家过夜,顺便给我们煮点热东西暖暖胃。”
一眼望去,四周根本没有一座能住人的房子,带着将信将疑的心情,三人还是跟随着赵阿姨向村落深入走去。房子隐藏在小树林里,难怪公安人员搜索的时候没有发现赵阿姨。
一顿简单朴素的晚饭,三人却吃得很香,尤其是一贯饭量很小的刘响,竟然一口气吃了三碗饭。赵阿姨也一直温和地笑着给大家夹菜,眼神里流露着母亲的温柔和爱,夏意心底却始终流转着一股寒意。
晚饭后,夏意还是给公安人员拨了电话,把西谷村还有幸存者的事情告知他们。电话里,公安人员也将郑兵的解剖情况告诉了夏意,夏意惊讶地低声呢喃着“我们会小心的”,慢慢挂掉了电话。
“夏意,你和赵阿姨睡房里吧,我和日辉睡外面。”刘响轻轻环抱着夏意的肩膀,发现夏意肩膀微微颤抖着,心想夏意可能还有点害怕赵阿姨,“没事的,你看赵阿姨不是坏人,还给我们做了那么好吃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