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摇摇头坚持把存款卡塞回时莎手里:“对我来说,如果真的能够回到二十年前,跟妻子一起度过她最后的生日,那就是无价的记忆。我也可以带着那记忆,安心入土了。”
时刹已经将注入了二十年时间的手表交给老人,圣凉也细心周到地帮老人戴上手表。“只要按下这个,这二十年的时间就会回到你手中,让你返回最重要的那一天。祝您旅途愉快。”
手表的按扭被老人瘦骨嶙峋的手指重重按下,老人瞬间消失在时间借贷店里。“老爷爷找到重要的回忆后,就会回来了吧?”圣凉睁大眼睛望着消失的白光入口和老人。如果这不是大卫·科波菲尔的瞬间消失魔术,那一定就是神的奇迹吧。老人真的得到了二十年时间,回去寻找他最重要的记忆?
“也许回不来吧。那位老爷爷剩余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了。他身上的时间颜色在慢慢消褪。”时莎出神地望着存款卡上的数额,摇摇头低声嘟哝着。
“现在可以把钱借给我了吗?”圣凉突然想起重要的事情,没想到第二位客人就马上选择支付巨额金钱交换时间!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时刹边摇晃脑袋边打量着心里重新燃起希望的圣凉。按道理,老人的钱确实来得及时,应该可以解决圣凉的问题。但是圣凉身上的时间颜色却还是一片漆黑?
“啊!慢着!人类世界会有一家叫‘记忆’的银行吗?”时莎指着存款卡封面的银行名字询问圣凉。
圣凉呆愣半晌,突然无奈地摇头笑了起来:“老爷爷真是调皮啊。或许,他是想告诉大家,记忆是无价的吧。”
间的意义
“真无趣,大家都没有想回到的过去吗?不是常常抱怨有后悔的事情吗?不是常常希望能够回到过去吗?”时莎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望着人类世界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如果没有新的客人来购买时间,我就用自己未来的一个月时间跟你交换过去的一个月吧。”圣凉将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到时莎面前,望着窗外属于自己的世界皱皱眉头说。
时莎边品尝着咖啡边疑惑地注视着圣凉:“不是坚持不能割舍自己的未来吗?而且还是一个月时间,随时可能发生你想象不到的事情哦。”作为交换的一个月,时间连同会发生的事情,都必须作为交换。
“那是对于我自己的意义,但现在关系到老爸老妈的未来,用我自己的未来交换也值得!”圣凉下定决心地说,慢慢走向摆放着手表的柜台,向时莎微笑着说,“请让我回到一个月前吧,我愿意用自己未来一个月时间来交换。”
时刹望着犹豫的时莎,难得圣凉终于愿意用自己未来时间来借贷过去时间,时莎不是应该如愿了吧?又或者,时莎对时间,开始有了不同的理解?总是抱怨自己无穷无尽的时间,却从未感受时间里藏匿的故事。没有故事没有颜色的时间,多少都是空寂的,没有意义的。
“如果,把我的时间给你,算是对你的帮助?我的时间,是不是也会染上颜色呢?”时莎突然望着圣凉认真的问。
圣凉惊喜地使劲点头:“当然,那就是我们常说的‘助人为乐’啊!不过,我不能白要你的时间,就算你拥有无穷尽的时间。但既然是有意义的时间,我就必须偿还!只要事情解决,我就再回到这店来打工,把一个月时间还给你。”
时莎没有拒绝地点点头,为圣凉戴上注入了一个月时间的手表:“反正跟你这种对时间斤斤计较的家伙争辩也没用吧?那么,祝你有一趟顺利的时光之旅吧。还有,早点回来把时间还给我哦。”
“时刹,我决定要把这家店继续经营下去,我想让自己的时间具有更多的意义,帮助人们重新得到记忆、快乐、故事。”时莎望着表情为难的时刹,坚定地说。
“好吧,但是是不是该把店名改一改?不应该是时光借贷,而是时光赠送?”时刹笑着对时莎提议道。
人类的时间,总是不断变换着颜色,甚至连意义和价值都无法预测,随时改变着。即使他们无法掌握时间长短,却能够做到连时间之神都无法实现的奇迹。“啊,也许改叫时光转换店。”因为,自己那些苍白无趣的时光,也许会在未来的日子里,慢慢被转换成人类们的时间,被赋予比神更奇妙的魔法。
溺的记忆
苦涩的水不断涌进嘴巴里,直呛鼻咽,无法呼吸,无法呼救。他们疯狂嘲笑着的面容渐渐模糊,身体慢慢沉落,一直到柔软的水草将身体缠绕。
漆黑的夜,窗口大开着,闷热的风吹扬着薄纱窗帘。是自己打开了窗?还是母亲?还是父亲?璃花努力回忆着一小时,或几十分钟以前的事情,脑袋却阵阵发疼。按住“突突”猛烈跳动的太阳穴,按下台灯,时针已经落在凌晨三点的位置。那么,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入睡的?睡了多久?
依旧什么也回想不起来。璃花无奈地摸索着睡衣袋子里的小笔记本,刷刷记录着“凌晨三点,窗口打开着,睡眠时间混乱”。母亲说,这是医生叮嘱的,要无时无刻地记下所有“记得”的事情。事实上,璃花偶尔也会怀疑母亲是否这样叮嘱过自己,但随时做小笔记已经完全成为璃花赖以和人相处的习惯。所以是一件“即使忘记也必须做的事情”。
璃花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刷刷在笔记本上写着“梦见溺水”。
“璃花,把笔记本给妈妈。”母亲将热气腾腾的早饭端放在璃花面前,伸出手向璃花索要随身的小笔记本。翻阅到女儿半夜记下的新笔记,母亲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颤抖着将小笔记本伸到父亲面前。
“璃花,你,你记得什么了吗?那时候,你掉进水里,是被谁推下去的吗?”父亲突然激动地抓着正慢慢咀嚼着早餐的璃花的肩膀摇晃起来追问着。
掉进水里?刚刚喝下去的牛奶,毫无预兆地呕吐倾泻出来,母亲恐慌地拉开父亲,埋怨道:“你这是干什么啊?医生也说过了,不能太着急地刺激璃花过去的记忆。”璃花眼神迷茫地望着为自己擦拭的母亲,眼神迷茫地问道:“妈妈,昨晚是你帮我打开房间的窗吗?”
“是璃花你觉得太热,所以打开的吧?不要去想了,过去的一切,不记得的,就忘掉吧。”母亲心疼地抱着女儿悲伤落泪,近乎恳求。父亲愤愤地丢下笔记本,声音低沉重复着:“是谁把我们的女儿害成这样,怎么可以说忘就忘,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十年前,当七岁的沈璃花被人从小河里救上来时,大脑因为曾经严重缺氧而受损。受损部分是类似电脑内存,储存人类新记忆的海马体。海马体丧失功能,新的记忆不被大脑储存,将被迅速删除。甚至连同掉进水里之前发生的事情的记忆,永远沉溺在那片浑浊的河水里。
母亲说璃花不会游泳,从来不会到河边去玩耍。父亲说璃花放学时总会乖乖在幼儿园门口等他去接,从不会像那次一样擅自离开。
但是,再次睁开眼睛,璃花能够记得的,只有掉进水里的前一天之前脑里已有的记忆。为什么自己会掉进水里,为什么会被救起,这些记忆都消失了。就这样忘记那场事故的真相也无所谓吧?璃花深呼吸一口清晨的空气,怀里小心抱着三个精心准备的便当,嘴角泛开甜美的笑容。
只要能够记得爸爸妈妈,能够记得自己的名字,能够记得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喜欢的朋友们。
“璃花,抱歉啊,又让你等我。”许,哲,寒。是的,只要没有忘记这个男孩的名字,即使不记得其他任何男生的名字也不要紧。哲寒出生于寒冷凛冽的冬天,却拥有比任何人都明媚温暖的笑容。从三岁开始,自己和哲寒,还有,夏花?璃花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个为数不多被自己大脑残留在记忆里的名字。
“夏花呢?”璃花模糊记得,哲寒总是带着妹妹夏花来到盘满青藤的街角等候自己,三个人紧紧牵着彼此的手一起上学。任何时候,都不曾放开过彼此的手。
哲寒嘴角的笑容没有消失,却变得有些凄楚,伸出温热的掌心摩挲璃花脑袋上柔顺的长发耐心地解释:“璃花又忘记了呢,夏花,在十年前因为生病,死了。”
璃花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三个便当盒,紧紧咬住嘴唇,因为自己无法把“夏花已经死了”这件事情记住,所以,每天都会不停地残酷地一次次提醒哲寒。但是,那么悲伤的事情,为什么哲寒还能够用那么温柔的笑容一遍遍重复着呢?
世界的入口
水,冰冷诡异,是这个世界上璃花最讨厌的东西。即使是雨水,也让璃花非常不舒服。但是必须喝水,哪怕多么厌恶,想生存下去却不得不去碰触去饮食。所以,有时候璃花会突然涌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死去,对自己来说,也许是种解脱吧。
哲寒还是跟平时一样习惯性地把自行车骑向距离学校游泳池最远的停放区域。游泳池周围被早到的学生围得水泄不通,璃花感受一阵莫名的心慌,伸手抓住也想走过去看热闹的哲寒,轻轻摇头:“我们回教室去吧。”
哲寒笑笑,刚想说什么,游泳池那头有人大声朝他们呼喊着:“哲寒!璃花!快过来啊,唐学风出事了!”向他们招手,一脸惊恐激动地大声嚷嚷的家伙,是唐学风的同桌林远。比起高中才开始同班的林远,哲寒和璃花要更早认识唐学风。
“出事了?璃花,我们过去看看吧!”哲寒脸色有些苍白,一把拉住璃花的手微微颤抖着。璃花猜测,这个出了事的人,一定是他们认识的同学。
“唐学风?”璃花睁大眼睛,拉拉有些出神的哲寒询问着。
“幼儿园开始,他就跟你,还有我,还有夏花,在一个学校。”哲寒边使劲拉着璃花一起小跑来到游泳池前面,边低声简单地解说着。
幼儿园开始就在一个学校的人?自己怎么也会忘记了他呢?璃花觉得自己脑子里像一团迅速搅拌起来的糨糊一样。遥远的残留在脑子里的微量记忆里,完全搜索不到“唐学风”这三个字。
难道自己除了保存短期记忆信息的海马体受损,脑袋里还有其他神经受损了?
水所特有的可怕的气息,阴森幽冷飘散吹拂到璃花脸上,让璃花脑子稍微清楚了些,使劲摇晃脑袋告诉自己,即使勉强逼迫自己去回忆,也不可能想起任何关于那场溺水事件的信息。
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可怕的水的杀气,璃花害怕地紧拽着哲寒的手臂。随着一阵骚动和惊慌的声音,一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抬了出来,水珠沿着白布滴淌下来。
“好了!大家都先回教室去!游泳池暂时由公安人员封锁起来进行取证和全面搜查,不得进入。”校长神色肃穆地对不愿意离开游泳池附近的学生们下达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