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怒马,冷月当空。
夜似雪,雪将尽。
张天放终于填上了最后一个坑,这是他今天挖的第二十七个坑,二十七个坑埋着二十七个死人,二十七个想要杀他的死人。
这些人每一个都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其中有一个外号劈山掌朱明的人一双铁砂掌更是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们本来可以活得好好的,现在都应该是在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可是他们都死了,活人有很多种死人却只有一种。
盖上最后一捧土,张天放站了起来,他的目光看向前方,那里有一个人,从他埋到第四个人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这个人,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他却知道一点,这个人的武功一定不错,因为从一开始这个人就斜靠在那棵老柳树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
他的人没动,握剑的手也没有抖,只有经过了血与时间洗礼的人才会在杀人的前夕如此沉着冷静。
张天放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
“今天的确不是个杀人的日子。”
那人道:“可是已经死了二十七个。”
张天放道:“我要是不杀他们,躺在地上的肯定就是我了,我想他们是肯定不会替我挖个坑的。”
那人又道:“他们不会,我却会的。”
张天放笑道:“你也是来杀我的?”
那人沉默,沉默恰恰有时候就是最好的回答。
张天放拍了拍衣服上的雪,眼神又落在了那人怀中的剑上面。
这实在不是一把好剑,因为它剑锋实在太细长,能用这种兵器的剑招大多迅捷毒辣,出手毒辣必然就难留活口,剑其实有时候并不是用来杀人的。
那人像是知道张天放在看他的剑,于是开口说道:“久闻摘花剑客剑法高明,今生能与阁下交手,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张天放笑道:“我们必须动手?”
那人道:“必须动手。”
张天放道:“我们两个人之中必须死一个?”
那人道:“必须死一个。”
张天放道:“这里又何必再多一个坑呢。”
那人道:“坑我已经挖好,就在我身后。”
“唉。”张天放没有回话,而是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才慢慢说道:“很好,很好。”
一连说了两个很好,张天放突然动了,如果放在平时,他绝对不会先出手,先出手的人,就会先露出破绽和空门,可是他现在却不得不先出手,因为他的手在抖,这正是一个人脱力之后的表现。
那把泛着银光的剑已然到了他手中,剑往往就是一个剑客的生命,此时这把普普通通的长剑在张天放的手中就好像活了过来,正在飞舞着、舞动着。
那人脚尖一点地面往后退了几丈,手中的剑也出了鞘,剑音清脆沉如龙吟。
就在这时,张天放手中的剑却忽然回撤,一个反手将长剑横档在胸前向前推了过去,这不是剑招,在一个时辰以前他才第一次见到这一招,这本是一招极为凶悍的刀法。
这招的妙处就在于对阵之时如果对面平刺而来,这一刀就可以上拨下压,使刀的人力气本来就不小,往往两人之间功夫内力相差无几的时候这一招就成了胜负的关键。
招式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张天放能在瞬息之间将刀法运用到剑法上面,古往今来已是少有。
那人陡见着一奇怪的剑法,心中虽是不解,手里的剑却一秒也没停过,手腕一抬迅速刺出两个剑花,同时双脚一发力使出一招极妙的轻功大雁飞渡准备当空飞到张天放身后。
就在这时候那人忽然眉头一皱,心中暗道不妙,这招大雁飞渡若是在敌我双方相距较远的情况下使用的确能收到奇效,可是在比武决斗的时候使出来却是下下策,如果用的好,一个起步便能跃出三四人开外,但在落下的这一段时间身后就完全属于盲目状态,人在空中本来就不受力,这时候如果有人从背后偷袭那便是危险万分。
不过他还是安安稳稳的落到了地上,可是他束发的一截缎带却不见了踪影,缎带当然不会凭空消失。
那人甚至都没去摸散乱的头发,语气冷冷的道:“刚才你一剑就该杀了我,否则我现在就该杀了你。”
张天放还是在笑,他的笑容时候永远是那么清澈。
“阁下武功之妙实属少见,但却舍长取短却实为不智,那一招大雁飞渡的轻功虽然是一招及其高明的轻功,阁下却只识其一不知其二,期间漏洞百出任何一点都是致命的,我不愿取阁下性命实在是因为这样有失公正。”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死人没权利谈公正。”
“可是公正在人心,在天下。”
“哼!”
张天放笑了笑,道:“在下刚才那一招本是投机取巧的一步险招,任何人见到这一招不是剑法的剑法的时候难免会生出疑惑,判断力就会大打折扣,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想必阁下也不会使出那一式算不得精纯的轻功,在下自然落败,如此一来便是在下输了,所以我们大可算一个平局。”
“你将这其中的原因告诉我,难道是觉得你武功高我不成?”
“阁下武功之高,实属少有,如果不是因为在下力竭,或许能与阁下斗上一斗。”
“难道你不怕死?”
“是人就会怕死,可是死又何惧。”
那人沉默了许久,忽然问道:“那一招大雁飞渡可真有许多不足之处?”
张天放道:“大雁飞渡讲究的是一个气字,气如果不断就算飞出十丈开外也不是难事,可是刚才如果我使出一招横扫千军,阁下必定会挥剑格挡,如此一来气息就不会稳,气不稳步法就会乱,这大雁飞渡也就成了大雁落水了,如果我不使出这一招横扫千军,而在之后阁下落地之时使出一招泰山压顶,这人体下坠的力道何其之大,这两道力量合为一道,纵使一头大象也难以消受。”
那人听完不禁一愣,略一回想,不错了,如果他手中的剑刺来我必定会用手中的剑去挡,气息难免会变乱,这一招横扫千军和泰山压顶虽然都是下三流的武功,用起来不见得有多华丽高明,可的确能在刚才收到奇效,一念及此心中不禁骇然,若是单论剑法而言,自己相比不输此人,可是说到临场应敌变化的智慧自己却万万不是此人的对手,我虽是来取他性命他却一连两次未曾对我下手,我要是再下杀手岂不是让天下好汉耻笑?
想到这里,那人忽然回头,抬起手中的剑一伸手将其从中折断,将一段剑锋掷入泥土之中,道:“今日你不杀我,来日相见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今日人未死剑已断,日后这天下之中再无灵蛇这一把剑,告辞。”
说完头也不会的转头离开,身影渐渐淹没在漆黑的树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