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良顺利通过了体育学院的篮球考核,只要文化课成绩及格以上,就能被提前录取。非雪却因为严重过敏引发高烧,错过了一年一度的现场考核。游泳池的水被重新检测,证实含过量次氯酸钠,游泳池被学校拉起封锁线。
“知道‘锁’的意思吗?就是不可以碰触的秘密。如果不是你执意要搜我的书包,如果不是我到医院换药遇到小学的班主任。”泽勋右手的纱布已经完全拆除,但白色短袖衬衫下的伤痕还很清晰。
“是你倒了次氯酸钠进去!只有一直陪着非雪的你,知道她那天晚上也来训练。”以良一把揪住泽勋洁白的衬衫领子,坚定地告诉泽勋,“我不会到体育学院报道的,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守护非雪,明年的此时,我们依旧会同时实现梦想。”
泽勋只是轻轻一笑:“那我们来场比赛吧。篮球我不懂,但非雪教会我水下闭气,敢跟我打赌比赛吗?输了的家伙,就从非雪面前消失。”
水慢慢侵蚀着,从下而上,渐渐地淹没了泽勋和以良。以良使劲闭上眼睛嘴巴,不被水流刺激神经,因为是一场比任何时候都重要的不能输的比赛。
泽勋将手伸进了右边的裤袋里,那封即使烘干了,还是皱巴巴的信件就躺在袋子里,等待和自己一同长眠。泽勋突然觉得非常轻松,嘴角泛开一抹笑容。亲生父母,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不愿意将自己认回去。只因为不想跟“犯人”扯上任何关系,就宁愿牺牲流淌着他们血液的孩子。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被推进湖水里的时候,那个逃跑的粉红色身影,其实隐约猜测到了,是自己暗恋的同桌女孩。
“南泽勋!你这个疯子!以良,以良快把他救上来啊!”非雪收到了泽勋的“情书”。他说一直很喜欢那个长发乌亮,爱穿粉红裙子,很会游泳的同桌女孩。他说想小小报复一下,所以往游泳池池水里恶作剧了一下。
泽勋在非雪的陪伴下,像安睡的孩子一样被送往医院,非雪一直哭喊呼唤着“南泽勋”的声音盘旋在游泳池里久久不散。以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心里甚至羡慕这个“犯人的儿子”羡慕“南泽勋”。
地上静静躺着一封白色的信件,是泽勋准备给非雪的情书吗?以良犹豫着,还是拆开了这封从泽勋口袋里掉落出来的信件。
滴落着水的信纸上,模糊的字迹却隐藏不住真相。
[我分明记得刚出生的孩子肩膀上,有像翅膀一样的胎记。医生却坚持说没有。可是,那个孩子,被方家抱错的孩子,确实才是“南泽勋”。]落款处,是一个自称“父亲”的人。
飘落的相片上,是以良和父母的合影。相片背面是父亲的笔迹,分明写着:你的孩子长得很好,并且会一直这样,只要你保持沉默,守护秘密。
以良永远不会忘记,自己五年前在篮球场上重伤时,父母却不能亲自给自己输血的事情。
命运在一开始就错位,作为著名教练的父亲不愿意破坏他的声誉,自己才不会沦落成“犯人的儿子”。以良知道,自己打开了绝对不能开启的潘多拉之盒,但是,谁能挽回和改变那些已经走过的疼痛的时光呢?
医生说泽勋脑部有短时间缺氧,需要观察一段时间,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清醒。非雪望着病床上的泽勋,如果自己没有守住那个秘密,也没有守住泽勋的秘密,事情是否会变得不一样呢?那个潘多拉之盒,如果早点有勇气打开,是否就会变成幸福和希望呢?
电视上直播着新闻,著名体育教练家无端起火,起火原因大概是其儿子在房内燃烧纸张和相片。
非雪的泪水模糊了电视里那个被人救出却烧伤了手的以良,泪水打落在泽勋伤痕还在的手臂上。
“我会,一直一直陪伴着你们,直到这些伤痕都消失,直到寻找到新的藏着幸福的潘多拉之盒。然后,我们一起去开启,一起实现梦想吧。”
[爱情是一幅只能容纳两块碎片的拼图。我们拿着手中的碎片,寻找另一块碎片,努力拼凑最美丽的爱情拼图。唐笑语的爱情拼图,到底是一幅谜语拼图,还是一幅迷藏拼图呢?]
唐笑语使劲拔扯草坪上久未修剪的野草,长长叹出口气,心想,有些人就像野草一样,无论何处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就算拔除,他也会继续生长,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一道背景。但是,野草是成不了主角的,是无法成为最美丽的风景的。
陆羽在笑语眼里,就是这样一棵野草。“明明可以成为别人眼里一棵高大翠绿的大树,偏偏要当我风景里的一棵微小的野草。”笑语低声嘟哝着,小心抬头望一眼楼上音乐教室的窗口。陆羽正从窗口探出脑袋四处张望寻找着逃跑的笑语。
看来不等到自己出现,不把自己抓到补习班去,陆羽这家伙是不会罢休的啊。笑语又叹口气,拍拍手掌,突然扬起嘴角一抹得意的笑容暗暗说道:“你就守在那吧陆羽,我就不信普天之下还找不到一处让我专心练歌的地方。”
学校里总能找到一个没有人的活动室吧,只要那里没有陆羽这个天天在自己耳旁念叨着“要好好学习,语文数学英语一门不能丢”的家伙就行。
傍晚的夕阳艰难地从沉重的乌云后面努力发射出最后的橘红色光线,终于还是在沉落西山前,被大片大片的乌云吞噬了。笑语不满地皱着眉头,望着那渐渐散开的黑色云层,一场大雨即将降落。只能先随意找个地方躲躲雨练练歌了,笑语径直跑向最靠近的实验楼。
如夜色般沉郁的实验楼有些吓人,上课时间只有需要进行实验操作的班级才会来到实验楼,而放学后的实验楼根本就是空楼。虽然适合独自练歌,但对胆小的笑语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随着“哗啦”一声轰鸣,雨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笑语转身向实验楼幽暗的楼梯口望去,不禁浑身颤抖。
从小就害怕打雷,害怕黑暗的笑语,遇到害怕的事情,只要大声唱歌就能忘记周围的可怕环境气氛。笑语索性张大嘴巴朝着模糊了视线的雨幕放声歌唱起来,舒畅的感觉,仿佛置身大雨中接受洗练般清爽。就算陆羽耳朵再灵,能从音乐教室听到自己的歌声,雨那么大,他也没办法赶过来的。
只有唱歌的时候,自己是自信的骄傲的。可惜,陆羽不懂,所以他失去了看到自己最自信美丽的样子的机会。如果恋爱图画里,男孩女孩都不能以最美丽的样子出现,这场恋爱注定苍白单调。
骤然降临的大雨,“呼”一下大风卷着雨丝吹走林声籁摆放在生物实验台上作了一半的曲谱。躲在二楼生物实验室练习吉他和作曲的声籁,完全没有发现窗外天色的变化,小心安放好吉他,俯身捡起散落的曲谱。
无奈地望着手中那些涂写得乱七八糟的曲谱,被自己一遍遍否定的曲子,声籁也不禁自嘲起来:“恋爱啊,看来这次的比赛也只能放弃了,谁让主题是‘恋爱’,天下无敌的林声籁也只能投降了。”
在大雨杂乱喧哗的声音中,声籁努力竖起耳朵倾听,有清亮漂亮的歌声从楼下传来。虽然声波被雨声冲断,变得陆陆续续,但声籁敢肯定,这是自己听过的最干净美好的声音。
雨越下越大,笑语的歌声也越来越嘹亮,高低音之间漂亮的转换,高难度的海豚音在雨中添了几许迷离色彩,更加漂亮。这个穿着一身白色校服,对着雨幕大声歌唱的女孩,就像雨中的昙花一样,奇迹似的绽放着。
声籁悄悄伫立在楼梯旁,连呼吸的声音都努力控制着,害怕惊扰了这个正沉浸在歌唱的欢乐中的女孩。声籁不知道,所有表演者都拥有最敏锐的感觉,笑语很快发现了自己身后的声籁。只是,在幽暗的楼梯边上看不清楚五官的声籁,在笑语心中的第一印象是——实验楼幽灵。
美妙的歌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笑语高分贝的尖叫声,声籁惊慌失措地从黑暗中来到笑语面前时,手里还抱着一堆被涂写得乱七八糟的谱子。看到记录面前这个男孩创作过程的谱子,笑语才捂住嘴巴,眼睛歉意地笑弯成新月的漂亮形状。
后来笑语常常猜想,第一次相遇时,当误会消除后,两人一起爬上实验楼天台看满天星辉,声籁弹着吉他为自己伴奏,自己唱着最喜欢的歌,那样一幅画面,是不是最美丽的呢?是否与爱情有关呢?
每天都能看到彩虹,心情一定非常愉快。
不过是某次雨后天边出现彩虹时,笑语一句随意的玩笑话。陆羽却开始在每一年笑语生日时送上一幅彩虹拼图。陆羽想给笑语撑起一片没有雨的天空,努力守护着笑语度过每一分一秒。不想看到最喜欢的笑语不开心,不想看到她走向光明前途的道路出现意外和崎岖,渐渐地,却变成束缚和过分干涉。
当陆羽选择放手的时候,才突然发现,如果没有狂风暴雨,天空又怎么能出现美丽彩虹呢?也许,自己的任性,反而亲手把能够联系两人的彩虹桥擦掉了。
“笑语,你上哪去了?小羽给你打了很多次电话,他担心得连补习班都没去。”刚进家门,忙着准备晚饭的母亲不是关心女儿是否淋到雨了,也不是关心女儿出了什么意外。而是抱怨笑语的逃跑和不知踪影,连累陆羽没上补习班。
陆羽的存在,已经成为像空气般的存在。犹如被母亲用明亮的玻璃框镶嵌起来,强硬地挂到笑语房间三面墙壁的彩虹拼图。
笑语想告诉母亲,有一个男孩称赞自己的歌声像是雨中的月光美人,漂亮干净。但笑语知道,母亲绝不会为此而露出欣慰的笑容。
匆匆扒了几口晚饭,笑语就借口功课忙,溜进了房间。灯光明亮的房间,雪白的墙壁上挂满了十根手指才能数完的彩虹拼图。笑语站在凳子上,一幅幅摘取下来,从玻璃框里抽出拼图,使劲拆毁破坏。
形状不同,缺口不对应,却硬是拼凑在一起,只会让两块拼图碎片都褶皱损坏,甚至变形。陆羽应该准时上补习班,而自己应该像声籁说的那样好好唱歌。自从陆羽成为全校,甚至全市第一名的优等生,而自己只能以音乐特殊生身份进入高中,两人早已不属于同一幅拼图。然而陆羽还是紧紧将自己束缚在他的拼图世界里,笑语渐渐感到窒息。
笑语把所有彩虹拼图的碎片装进袋子里,这样,十张拼图已经再也拼不出来了吧?
遇见声籁的那一瞬间,笑语知道,声籁也许就是能够带着她逃离的人,能够带她走出那片属于陆羽的拼图的人。
声籁说,边大口呼吸清晨的空气边练习唱歌是最好的。笑语猛然睁开眼睛时,清晨的微光才刚刚越过地平线,环顾一眼变得干净的墙壁,心里也变得轻松起来。蹑手蹑脚来到厨房,趁着母亲还没起来准备早餐,笑语随后往书包里塞了两个三文治和两瓶牛奶。
大口呼吸着新一天的空气,大步向学校方向而去,街道拐角处,刚有卖早餐的小贩繁忙地准备着开档,没有陆羽熟悉的身影。
笑语能够想象陆羽傻傻地伫立在街角,在一片早餐的叫卖声里皱着眉头左右张望的样子。如果那家伙不是拥有野草一样的坚强性格,绝对不会被自己耍了一次又一次,还是坚持在那个位置等待自己吧?如果陆羽偶尔能够向后望去,也许会发现从他背后的小巷穿梭逃跑的笑语。可惜他从不回头,让笑语感到越来越陌生,他已经不是那个陪自己偷隔壁邻居家果子,陪自己到河边抓青蛙的陆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