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吉普车卷着尘土驰入城门,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驾车的正是踌躇满志的钱继武,他一边开车,一边回忆阎锡山接见他的情景:
阎锡山拍着钱继武的肩膀说:这次任命你为上校团长,带一个加强团进驻石楼,就是为了确保石楼的河防万无一失。你要与石楼地方官员精诚团结,互助互信,守住黄河天险。小川这娃本质不坏,就是有些五台纨绔子弟的恶习,他刚升了旅长,有些个盛气凌人,你不用怕他,有甚不对的你就说他,他若不听,你就告给俺,看俺怎么收拾他。
姜玉涵与木村一郎的邂逅,让杨静安既尴尬又无奈。于是,他想喝几杯,便请木村一郎进了聚仙楼,挑了临窗的桌子坐下对饮。
木村:静安君,实在抱歉,也许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你。
杨静安:没关系,这事其实不能怪你。
木村: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是日本军队无休止地进攻伤害了中国人的感情?政治问题太复杂,我只是个商人,还是在商言商吧。
杨静安:可你是个日本商人,你想跟中国人做生意,政治因素恐怕无法回避。
木村:那怎么办?
杨静安摇摇头:不好办啊!你想跟钱家做生意,尤其困难。
木村:我明白,钱老东家对日本人的成见很深,所以,我才千里迢迢来找你这位老同学嘛!哦,对了,如果做成了这笔药材生意,你可以拿到一笔相当可观的佣金。
杨静安:你不必跟我谈钱。我可以试一试,看钱老东家是否给我这个面子。
木村:静安君,夫人走后,你一直守身如玉,过着苦行僧的日子?
钱继武的车路过聚仙楼,突然看见前方路边站着一个女子,很像姜玉涵。
恰在此时,端着酒杯的杨静安也看到了楼下街边站着的姜玉涵。
木村顺着杨静安的目光看去,见姜玉涵正的街边招手叫黄包车。
杨静安站起来欲言又止,却见一辆吉普车突然停住,车上下来一位青年军官请玉涵上车。
杨静安皱眉自语:怎么会是钱继武?
看着钱继武与姜玉涵说了几句话,一起上了吉普车,绝尘而去。
杨静安怅然若失地放下酒杯,又替木村斟上酒,说:你还记得大诗人李白的那首《将进酒》吗?
木村点点头说:当然记得,李白是我最钦佩的中国诗人。
杨静安端起酒杯说:《将进酒》最美的就是那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哈哈哈……快哉!快哉!
木村忙劝道:你醉了,静安君,不能再喝了。
杨静安摆手说:不!我没醉。来,木村君,接着喝!
钱继武的吉普车在开往义牒镇的乡间土路上颠簸。
姜玉涵给他讲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杨县长看上去很正直,对莫世魁关押枣花的事也很气愤,他答应帮助解救枣花,我心里挺高兴的。可没想到这时候突然来了一个叫什么木村的日本人,而且还是什么老同学,那个亲热劲就别提了。我讨厌日本人,那个木村居然还想跟我握手,我理都没理他,转身就走了。
钱继武一边开车一边说:枣花的事他既然答应了,就让他去解决,我想莫世魁再霸道,也不敢不给县长一个面子。
姜玉涵:那个木村鬼眉溜眼的活像个日本特务,继武,你敢不敢派兵把他抓起来?
钱继武大笑:别逗了,这种国际玩笑万万开不得。
姜玉涵:谁跟你开玩笑来,我是当真的。
钱继武:日本人做梦都惦记着找咱的茬儿,我今天抓了木村,正好瞌睡给了人家个枕头,那玩笑可就开大了,弄不好就会再弄一个华北版的九·一八事变,到那时我钱继武不成了千古罪人才怪呢!
姜玉涵:那你们手里的枪只能用来打内战、镇压爱国学生了?
钱继武:这是政治问题,一两句话跟你说不明白。
姜玉涵:停车!
钱继武猛地刹住车,莫名其妙地问:干啥?
姜玉涵:我要下车!
钱继武疑惑道:在这儿?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求求你,姑奶奶别闹了好不好?
姜玉涵:那你必须答应我。
钱继武:答应你……什么?
姜玉涵:把那个日本特务抓起来。
钱继武哭笑不得:嗨!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要不你干脆一枪崩了我得了。
姜玉涵用手比作枪,瞄准钱继武,说声:让你不抗日!嘴里发出一声“啪”,钱继武做了一个中弹而死的动作,逗得姜玉涵哈哈大笑起来。
吉普车拖着一溜烟尘进了镇子,在小学校门口停下,钱继武很绅士地绕到右侧给姜玉涵打开车门,并伸手扶玉涵下了车。
姜玉涵很有礼貌地说:到家里坐一坐吧!
钱继武一笑,说:不了,下午还要去视察河防工事。
说罢,上了车,又对玉涵说:代我问姜伯伯好!
姜玉涵默默地点点头,目送吉普车远去,才转身进门。
土肥原贤二是个不达目的绝不善罢甘休的人,他一直对阎锡山存有幻想,企图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策动这位老同学在华北率先举事脱离国民政府。
阎锡山耐着性子对土肥原说:老同学,如果日本军部继续推行在华北的扩张政策,中国老百姓的反日情绪就会越来越大,这种情绪的堆积就像富士山底下沸腾的岩浆,一旦喷涌而出,势必玉石俱焚啊!而且,陕北的共产党红军肯定也看到了这一点,并且很可能要利用这种情绪,为他们进攻山西、摆脱国民政府的“围剿”寻找借口。
土肥原说:百川君,如果有必要的话,大日本帝国华北驻屯军十分愿意与阁下的晋绥军联起手来一起消灭进攻山西的红军。
阎锡山摇一摇头,笑着说:老同学,你的好意,们(我)心领了,不过,刚到陕北的红军是一支只有万把人的疲惫之师,们的晋绥军应付他们还绰绰有余。
土肥原显然明白了阎锡山的意思,说:老同学,你不想让日本军队染指山西,这一点我完全可以理解。不过,你的那位老对手蒋中正先生,已经把他的嫡系部队摆在了石家庄和洛阳,一旦山西战事爆发,中央军势必乘机入晋,到那时,我们日本军队即使有能力帮你驱逐中央军,但外交上会比较麻烦呀!
阎锡山那根最敏感的神经又被触动了,于是他选择了沉默。经验告诉他,用这一招对付面前这位狡猾的老同学,屡试不爽。
刘英和尹洁在城门口张贴《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关于红军东进抗日及讨伐卖国贼阎锡山的命令》。
一群老百姓在围观,有位戴花镜的老秀才一板一眼地念着:阎锡山接了日本天皇的命令,秘密把山西卖了,又趁黄河结冰大举进攻陕西,因此,黄河两岸人民纷纷告急,纷纷请求本会出兵讨伐卖国贼阎锡山,救山西救陕西……
众人议论纷纷:红军同志,阎老西真的与那日本皇帝有一腿?他听得懂日本话吗?
正好路过城门口的胡耀邦停下来,说:阎老西早年在日本留过洋,他不但听得懂日本话,还和日本特务机关的土肥原贤二、关东军的板垣征四郎都是狐朋狗友呢!
老秀才愤愤然:这个阎老西吃里爬外,胳膊肘子向外拐,应该派一个连去把狗日的抓回来公审一下,再“咔嚓”一刀,送他回姥姥家。
众人哄笑:对!再派一个团顺便把蒋该死也抓来……
一名红军军官风尘仆仆地骑马而来,问胡耀邦:这位小同志,请问红军地方工作队住在哪个院子?
胡耀邦:你是来报到的吧?
那军官摆摆手:小同志,红军有纪律,没事不要乱打听,你告我怎么走就行。
尹洁插话:你这位同志怎么说话呢?你看仔细了,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就是地方工作队的领导。
那军官一愣:啊?您就是个子低、水平高的胡耀邦?
胡耀邦笑一笑,说:怎么?不像吗?
那军官连忙下马,立正敬礼:报告首长,七一九团副团长王江汉前来报到。
胡耀邦热情地握住王江汉的手说:欢迎你,王江汉同志!
周恩来远远得听见毛泽东窑洞里传出一阵欢笑声,进门一看却见贺子珍、刘英、尹洁笑得前仰后合,贺子珍指着化装成马帮老板的毛泽东向站在门口的周恩来说:周副主席,快看看老毛,像不像跑马帮的大老板?
周恩来看了看,说:像个大当家的,可又不太像是跑马帮的……再说,谁见过上万人扛着枪拉着炮的大马帮呀?
毛泽东摘下帽子,说:恩来,我这是在试妆嘛,到底像啥,你快说嘛!
周恩来:你们大家都可以发表意见嘛!尹洁同志,你先说说。
尹洁说:我看像……像三下江南的乾隆,对,像个微服私访的皇上。
贺子珍:啊?老毛像皇上?只怕是土皇上吧!
刘英大笑:那不成了黄河那边的阎老西了嘛!
毛泽东点上一支烟,说:我们共产党人既不做土皇上,也不做真皇上,我们的事业比秦皇汉武更宏伟,我们的明天一定会比唐宗宋祖更辉煌!
石楼县黄河东岸贺家洼阵地,阎小川、杨静安等正陪着杨爱源、钱继武视察河防工事。
阎小川指着一座刚修好的碉堡说:杨叔您看,这……是用德……国进口的洋灰,外加日……本的钢筋砌出来的。管保能……用一百年。
杨爱源看一眼钱继武,目光中带着疑问:真有那么结实?
钱继武走到碉堡正面,仔细检查一番,从旁边士兵身上取下一颗手榴弹说:这是我们太原兵工厂自制的手榴弹。请杨司令及各位暂避一下。
众人莫名其妙地躲在岩石后,却见钱继武不慌不忙拉开了保险绳,轻轻放在了碉堡射击孔里,然后迅速跳入交通壕掩体。
随着“轰隆”一声炸响,碉堡顿时土崩瓦解,化做一堆破砖碎石烂木头。
洪光伏在河西岸的山崖上,举着望远镜观察,对岸爆炸情形尽入视野。
洪光放下望远镜,急切地喊:虎子,快把那杆德国造的狙击步枪给我。
赵虎递上步枪,问:团长,你要干啥?
洪光把子弹推上膛,一边瞄准一边说:看到对岸那个高个子军官了吗?
赵虎拿着望远镜看着,说:好像是咱们在县城撞见的那家伙,对!没错,就是那个什么钱继武!
洪光端枪瞄准目标,却见对岸阎小川瞪着钱继武:你……你这是破坏河防!
钱继武捡起一根木梁:不错,我是破坏了,可这就是你的日本“钢筋”?这样的河防工事能挡住共军吗?
杨爱源脸色铁青:阎旅长!
阎小川立正:有!
杨爱源:你给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阎小川:这……这得问杨……县长,这是他负……责抓的工程。
杨爱源目光移向杨静安,杨静安慌忙回顾左右:不……这儿归义牒镇莫镇长具体负责。
杨爱源用冷峻的目光扫视众人:层层负责,到头来是层层不负责!好,今天我把话先撂下,谁拿河防工程开玩笑,他就是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洪光瞄准了钱继武的头,以他的枪法,首发一枪钱继武必死无疑。这时,洪光的脑海里又浮现出翠平牺牲时的情形。
洪光正要扣动扳机,耳畔却突然响起刘志丹的吼声: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能坏了红军的规矩!
洪光的食指从扳机上慢慢松开。
赵虎回头问:团长,咋不开枪嘛?
洪光喘着粗气说:老子是红军团长,不是游击队队长,不能想干啥就干啥!
钱继武与死神擦肩而过自己却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