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祯回过头看到他,不由自主地扫了一眼他背后,然后听到许时年懒懒的声音:“这么快就结束了?”
“谢个幕而已,你以为要多久?”万洲没有走进来的意思,目光在牧祯脸上停了停,眼角一抬,“女朋友?”
牧祯摇摇头,赶在后面那人说话前严肃否认:“不是。”
本也不打算说什么的许时年见到她这反应,嘴角止不住地一抽……你否认就否认,有必要跟个立场错误似的,否得那么决绝吗?
其实与面上不同,牧祯心底是存着几丝狐疑的。
一个人这么误会就算了,结果他身边看似跟他很熟的人,于瑞峰也好,贺易也罢,现在又多了万洲,都先入为主地想多,到底问题出在谁身上?
“哦。”万洲依旧垂直眉,一副看起来兴致缺缺的模样,对牧祯说,“你的礼品在服务台,外面下雨了,早点回去吧。”
说完就走了,也不知道他来这儿到底是干嘛的。
牧祯看着他的背影,想到当时在台下,他那突然爆发的情绪,那个与他本人气质全然相反的眼神,以及低声的那句“打我”,莫名觉得哪里有一丝丝的怪异。
她走神的视线随意放着,还没来得及收回,猝不及防撞见了另一双眼睛。
虞忆文似乎也有些猝不及防,视线一对便躲闪开,摇摆了一下也走了。
她走路的时候依旧娴静优雅,白裙摇曳,很好看。
“看够了吗?”身后传来明显不满的声音。
牧祯回过头,发现向来乐呵呵的许某人不知何时已经收拾完了东西,好像有一些生气。
她不解:“你怎么了?”
许时年慢条斯理地扯了一下衣领,语气却和这动作产生的荷尔蒙气场大相径庭,有一些无赖:“你偏心。”
牧祯一怔,心跳莫名漏了半拍:“啊?”
许时年动了动嘴角,见外面人声嘈杂,身影往来,经过的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态,都不自觉的探头来瞟一眼,实在不适合说话。
他背上书包,把手机揣进兜里:“你带伞了吗,我送你回去。”
“不用。”牧祯摇头,“我有伞,而且我坐通勤车回去。”
许时年朝她走了一步:“可我没伞,要不你送我回去?”
牧祯:“……”
*
化妆间里,万洲坐在门边的长桌后,透过上方的玻璃窗静静地望着外面。
手在口袋里随意一摸,摸到了一根烟。他拿出来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他抽烟不下咽,并没有什么烟瘾,但不知为何总会随身带着两根。
“第一次看到许大佬跟一个女生走那么近。”虞忆文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看见窗外路过的两道身影,不经意地道。
万洲有些恍然地掀了一下眼皮,“嗯”了一声:“老许有想做的事,那个女生没准能给他提供帮助。”
“提供帮助?”虞忆文不是很明白。
万洲没解释,自顾自地道:“狐狸和刺猬的组合,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虞忆文看他一眼,依旧没听懂:“什么狐狸和刺猬?”
“古希腊的寓言,没听说过么?”万洲收回目光,淡淡道,“狐狸知道很多事情,刺猬只知道一件大事。”
虞忆文蹙了一下眉,模糊地问道:“你喜欢狐狸还是刺猬?”
“我?”万洲转开眸子,不知何意地扯了扯嘴角,“谁知道呢。”
*
外面的雨不算大,但很密,好在没有风,不会吹得人满脸都是。
牧祯撑开伞,去看边上的男生。
她有些庆幸自己喜欢买大伞,而不是那种轻巧精美的阳雨两用伞,不然这会儿估计会很难办。
许时年却没动。
“不走吗?”她问。
“你太矮了。”他点了点才到自己额头的伞沿,“我进不去。”
牧祯:“……”
她把伞柄举高了点:“这样呢?”
许时年笑了笑,上前一步,从她手里把伞柄接过来,绕到了她的左边:“还是我来吧。”
“……”
牧祯看了看自己空了的手心,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往前走了一步,哗啦啦的雨声打在伞面上,一下子挡住了里里外外所有的声音。
剧场里走出来的人很多,车站内已经排起了长队,不少人被迫站到了雨里。
牧祯望了一眼,算了算时间,把这人送到寝室自己再回来,人群应该散的差不多了。
这时,边上的人突然虚揽了一下她的肩,将人往自己那边带了一步。
她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走神,差点撞上一旁的灯柱。
“你有夜盲吗?”他问。
她摇摇头,稍微退开了点:“意外。”
许时年没说什么,收回手,自觉地退开几分距离,把伞柄往她那侧倾斜了些。
一路无话。
好在寝室离得不远,安静的氛围没有沉寂太久。
到了入口遮雨的平台下,牧祯放下人就要走,却被叫住:“等我两分钟,很快下来。”
她狐疑一瞬,就见面前的人影已经在几米开外了。
牧祯在楼下只等了一分半钟,就看到抱了一堆东西的许时年快速朝自己走来。
她扫了一眼,看到一件厚外套,一块全新的毛巾,还有一盒红糖姜茶。
“送我回来的回礼。”他很自然地把干毛巾放到她打湿了的肩上,又把外套给展开,给她披上,“我这人菩萨心肠,所以你配合点别拒绝,不然回头你感冒了,我良心痛不欲生,还得回来找你负责,太麻烦。”
“……”
牧祯猝不及防地接过,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眼前是近日来越来越熟悉的如画眉眼,是令人无奈却又不觉得反感的散漫和无赖,还有比她湿得更透的左半边肩。
鬼使神差地,她问:“我为什么偏心?”
“嗯?”
“你在剧场的时候,为什么说我偏心?”
她望过来的眼神清澈、专注又干净,好像这世上除了她所注视着的自己再无旁的事物了。
佯称阅花无数的许某人被看的呼吸一窒,不由地想,她早先看向万洲和那谁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眼神?
半晌,他笑:“这就要问你了,我一个大活人在你眼前都晃荡了那么久,你不肯告诉我你的事就算了,我让你来了解我你也是各种搪塞推脱。结果呢,一个博士一个万洲,你不过才见了他俩一人一面,就摆出一副很想深入了解的样子。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牧祯听得一怔,眸子里露出几丝惊讶,又转为不知如何掩藏的心虚:“不是要搞活动吗,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参与者在活动中的那种状态和情绪,以免到时候决策失误。”
“搞活动?”许时年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所以你这算是答应了?”
“……”
平白有一种自己给自己挖了坑的感觉,牧祯抿了抿唇,颔首:“嗯。”
“是么?”对面那人望着她,却是扯了一下嘴角,“可我怎么觉得你那么不情愿呢?”
“……”
愧疚之情愈发浓烈的牧祯整个人僵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为什么她那么轻易地就被这人几句话带着走,好像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似的了呢?
这么一拐过弯来,愧疚里便添了几分恼火。
她抬起眸子,凌厉的目光眯了眯:“不情愿又怎样,我都答应你了,你怎么还蹬鼻子上脸?”
许无赖偏要蹬鼻子上脸:“是你自己问的我为什么说你偏心,我不过是老实回答罢了。你对他俩可以主动,在我这儿就不情愿,这不就是偏心么?”
他不满地还要添一把火:“为什么他俩可以我不行?”
为什么他俩可以他不行?
“因为……”
因为什么呢?
刚兴起的恼火莫名其妙又消失了,牧祯下意识地低了低头,用很轻的声音道:“你比较危险。”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与那两人比起来,比较危险。
这种感觉很难说清楚,就像她很会游泳,也很有自我保护意识,所以再深的河都不会畏惧,不会担心溺水,但如果河下有泥潭,那就另当别论了。
她怕自己和那两个人一样,被一段联系牵扯,到最后身不由己。
许久无人说话,牧祯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鞋尖,转身:“谢谢你的衣服,回头洗干净了还你,我先走了。”
然后撑开伞往外走。
“牧祯。”
清亮的声音入耳,她脚步一顿,听到后面有人叹了口气。
“别总躲在云上看风景,人间值不值得,要身临其境走一遭才知道。”
*
……
(用西方思想家伊赛亚·伯林的话解释一下狐狸与刺猬的说法。他说自古以来,人类历史上一直有两类思想家:一类是追求一元论的思想家,他们相信世间有且只有存在一个绝对真理,并终其一生为此求索,他们愿意将这个唯一性的真理贯透于万事万物,恰如刺猬一样,凡事都以一招应之:竖起它那满身的刺儿;另一类则是承认多元论的思想家,他们不相信世上真有什么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颠扑不破的真理,他们体察世间万物的复杂微妙,因此宁可自己陷入矛盾,也绝不强求圆融一统的真理,恰如狐狸遇事之灵活花巧、机智多变。(以上内容摘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