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想要继续爬山,六人汇合后不约而同地往山下走。
于瑞峰照旧搬起收音设备,左仪正巧在他边上,要帮他拿相机。
他摆手拒绝:“怎么能让女孩子拿东西。”
左仪看了他一眼,不知何意地笑了笑。
下山要比上山轻快地多,就是这个点儿山道上的行人变多了,几人不得不走走停停挨着边儿让路。
牧祯又一次让到石路边上的时候,感觉有人在扯自己的裤子腿。
她疑惑地低头,看到枝叶遮掩的林下伸出来一只脏兮兮的手,差点被吓到。
一个裹着黄色袍子,头发凌乱,且胡子拉碴的乞丐躺在泥地上,正瞪着一双金亮的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牧祯看了看他的手,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那乞丐松开手,点了点她的脚下,语出惊人:“你踩到我家宝宝了。”
你家……宝宝?
牧祯愣了一下,刚才没觉得脚底有什么异常,这会儿被他这么一说,好像脚心处确实有什么东西硌着。
她歉意地抬脚,快速往后退了两步,定睛往哪儿一看,却只见到一堆叶片和一堆黄泥。
那乞丐见她退开,便起身靠了过来,趴在刚才她站的位置边上,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土层,不一会儿,还真被他拨出样绿油油的小东西来。
居然是条瘦瘦小小的毛毛虫。
那乞丐把毛毛虫捧在手心里,突然涕泪纵横:“宝宝,你死的好惨啊……”
牧祯:“……”
这世上的怪人可真多啊。
她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口袋,想找找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安慰他,结果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摸到。
“啧啧啧。”
耳边传来几声赞叹,她侧首,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边的许时年。
路上人多,他们几个走得比较散,她还以为其他人都已经先一步下山去了,没想到他还落在自己身后。
只是这人手插口袋,闲闲地立着,没有任何表示。
“我是不是该上去安慰一下?”她问。
许时年一脸怀疑:“你还会安慰人呢?”
“不会。”牧祯很有自知之明,“要不你去?”
许时年看她:“为啥我去?”
牧祯看回去:“因为你很会。”
许某人傲娇:“我会我就得去?那我会的事儿可多了,每件事儿都插上一脚,这一天天的不得累死?”
牧祯的第六感雷达还开着,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么,算一次社团活动?”
许老板一脸嫌弃:“我看着很缺钱吗?”
牧祯头疼。
她想她知道他想听什么。
可她不想说。
“哎哟,我的小宝贝哦~”
那头的乞丐见没人鸟自己,又一个人絮絮叨叨地哀怨一起来,引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牧祯无奈地蹲下身子,与那乞丐平视而立,眸光安详:“大爷,虫死不能复生,要不这样,我给它念段往生咒吧。”
……往生咒?
许时年听着身子一颤,不会是他以为的那个往生咒吧?
那乞丐也被这神操作惊了一下,睁开了一直眯着的眼。
没想到牧祯还真会背:“ná mó a mí duō pó yè duō tuō qié duō yè……”
一共就59个字,她的语速很快,不到一分钟便念完,但一字一音吐露清晰。
完事了,她还像模像样地立掌,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把虫子从呆愣的乞丐手里取出来,埋进了土里:“大爷您放心,它来世一定会投个好胎的。”
乞丐大爷:“……”
见对方无话可说,牧祯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站起身来,正好撞见许时年忍俊不禁的眸子。
旁人做这事儿看上去会很沙雕,而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做这事儿……则显得更沙雕。
“想不到,你还挺多才多艺的?”他忍着笑道。
牧祯老实地回夸他:“不敢在你面前卖弄。”
许时年还是没忍住笑出来,再看她剑眉依旧凌厉,眼角却微微上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比刚才山上时生动了那么点。
“其实还蛮可爱的。”
“……嗯?”
他没接茬,弯了下腰,把从包里拿出来的矿泉水摆在那乞丐的身前,很随意地点了点瓶子里的水:“下一次再哭不出来的话,可以试试用点道具。”
乞丐伸出来的手蓦地一僵,却见眼前人已经掠过自己,步履轻快如御风,转眼已在几级台阶之外。
夹着青草气的晨风拂过山道,碰到脸颊,带着点微凉的寒气。
牧祯望着混入人海却依旧显眼的颀长背影,暗暗抿了一下嘴角。
她对着那乞丐点了下头,又看一眼他那虽然脏污,却骨节分明、没有伤疤皱褶的修长手指,转过身,也慢悠悠地往下走。
没有人会用那么无语的手段讹人的,除非那乞丐是个傻子。
但难过却也未必不是真的,否则,他怎么会那么安静地听完她的往生咒,直到虫子的尸体重新入了土,才回过神来。
牧祯甩甩头,把这些自己跑到脑袋里的麻烦思绪扔开。
她忽然觉得,找许时年入社这件事,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个巨大的错误。
*
在校门口和三男生分别之后,三个姑娘一时都没有说话。
直到快到寝室,左仪实在憋不住心事,先开了口:“我要跟你俩说件很重要的事情。”
“嗯?”
四眼齐刷刷地看向她。
“嘿嘿。”左仪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觉得啊……”
牧祯看着她,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于瑞峰不错。”
“……”
金天差点被自己绊一跤:“啊?”
左仪没想到她俩反应这么惊讶:“不行吗?”
金天一把过去抓住她的手:“你说的不错是指?”
左仪的脸上浮起一抹羞红:“就是你想的那个不错。”
“不是吧?”金天狐疑地看着她,“你有一个木头祯还不够,还想再来座石头峰?”
左仪一把搡开她:“丫说什么呢。”
牧祯在边上同样有点懵,望向她的眼神万分质疑:“阳光?活泼?温暖?可爱?”
这是当初做用户匹配画像的时候,左仪给她的寻人关键词。
结果……于瑞峰?
他有一个词是对上的吗?
“哈哈哈哈。”左仪笑得有点尴尬,“这个……现实和理想总要有那么点差距的是不是?”
有那么……点儿?
牧祯愈发狐疑地看着她:“所以你觉得他不错的点在哪儿?”
“反差萌。”左仪回想了一下当时兰台寺门口自己见到的那个笑容,那么大个子的一个人,笑起来居然像个小孩子一样,“你们不觉得他其实还挺帅的吗?”
“醒醒啊集美,鬼迷心窍也没你这么迷的。”金天连连摇头,“想想你追的那些小鲜肉,想想走在山道上的许时年,我觉得贺易都比于部长强些。”
“害,追星就追个距离产生美,和现实能一样嘛。而且说到贺易……”左仪顿了一下,目光跟着揶揄起来,“话说你跟他在寺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我看俩出来的时候表情都怪怪的哦。”
“别把你那恋爱脑套我身上好不好。”金天避开她得目光,伸手向口袋里掏钥匙,掏着掏着,突然身子一颤。
“怎么了?”牧祯在旁边问。
“啊……”她摆摆手,拿出没了挂件的钥匙,开门入寝室,“没事,没什么……”
……
此时此刻,学校广播室。
贺易坐在他的电脑前,翻来覆去地盯着手里挂件猛瞧。
许时年正准备离开,从他身后经过时,不经意地往他手上瞟了一眼。
第一眼,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没想到你居然好这口啊?”
贺易被他吓了一跳,手一抖,挂件直接掉到了地上。
许时年弯腰捡起来,又仔细看了一眼,一脸惊悚:“我去,画师的脑洞都那么大的么,这妖娆的体位,怎么做到的?”
说完抬起眼来,打量了一下贺易的小身板。
贺易被他看得脸一白,冲上去一把将挂件夺回来:“想什么呢,这不是我的东西。”
许时年眨眨眼:“那是你男朋友的东西?”
“滚你丫的,老子是直的好不好。”贺易被他看得一阵恶寒,“我只是在想这图的画风好看又独特,可我浸**圈这么多年,居然认不出来画师是谁。”
“你这漫圈也包括腐圈?”
贺易一脸专业:“那当然!”
“哦。”许时年恍然,“所以你还是好这口的嘛。”
“……”
贺易一呛,开始捋袖子。
许时年见他狗急跳墙那样,开始添油加醋:“你急着么,我又不歧视你,只要你看上的人不是我,我一定……”
贺易直接上拳揍人,许时年连连后跳,几步躲到了于瑞峰身后:“老兄,开玩笑的,你这么激动有点奇怪啊。”
贺易二话不说冲上去,干脆连马克杯那事儿的仇一起报算了。
两个人绕着于瑞峰一阵转圈圈。
于瑞峰被搞得有点懵,一手一个朝两边推搡开:“你俩干嘛呢,幼不幼稚?”
贺易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这要问老许了,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儿,幼不幼稚。”
“这不是看你心情压抑,逗你玩儿么。”许时年悠哉地靠在桌沿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抢过来的挂坠在他手上流畅地翻转,“逗你一次,换帮你一个忙,怎么样?”
贺易把袖子捋回去:“什么忙?”
许时年点点挂坠上诡异的画面,笑意荡漾:“帮你找到这个图的原画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