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比往常来得更早一些,夜幕悄然降临,天上繁星闪耀,而午间的热意还未完全褪去,晚归的雀鸟还在林间大树上叫个不停。
戌时,黄昏,穆府。
一佝偻老者在月色的掩映下步入穆府,守门甲士躬身行礼,转过巨幅屏风,眼前赫然为三开间的大门,庄重辉煌。从正门而入,进到庭院,偌大空旷,在庭院行道两旁栽有松柏之木;庭的东西两排房子交相对称,熠熠生辉;在庭院四角还设有庭燎,火光摇曳,给人以压抑紧迫之感;老者急步穿过庭院,由西阶入堂,在室外户牖下停了下来,轻声道:“夫人,老爷来信了。”室内并没有作声回应,只见房门突然半开,飘出浓郁的安息香的味道。
老者顿了顿,轻轻地从半开的房门进入,屋门随即关闭,一切都又回归到寂静的黑暗之中。
卿云阁。
夜已经深了,穆宁还未休息,还有重要的事情仍未完成。
兰膏明烛,华灯错些,灯油中混杂的香料燃烧时发出阵阵香气,毛笔与书纸之间沙沙作响。一炷香的功夫,书信业已完成。穆宁深深地长出一口气,拿起卫指挥使的印章在书信上重重加盖。一切完成之后,穆宁展开双腿,箕踞而坐,似在思索些什么,知鸢也不敢打扰,只是默默的侍立在案几旁。
今早传来李成虎惨败的消息,看着赵知事那血肉模糊的尸体,穆宁知道德州城终将有一场恶战要打,他必须尽快联系山东其他州府,请求援兵。
宽大的案几上摞满了来自九边重镇的边关急报,一些已经翻看,还有一些还没来得及审阅。案几旁搁置有一漆木雕塑。身系木雕,头上插有真鹿角,前肢跪曲,后腿前屈,神态安闲。全身黑漆,鹿身斑纹由金漆绘成整齐有致的叶纹,双目炯炯有神。
穆宁看着越来越危急的局势,感到了生平第一次的绝望。当今天下大乱,流贼四起,攻城夺县,声势越来越大,自从李自成在崇祯十六年大败明朝三边总督孙传庭之后,入陕西,克西安,势力大增,兵峰直指京师王都;张献忠也接连转战湖广江西等地,官军疲于奔命,望风皆溃。
后金兵也蠢蠢欲动,随时准备斩关入内,一时间,大明江山风雨飘摇,摇摇欲坠。
穆宁陷入迷惘与痛苦之中,从现代穿越而来,他比谁都清楚明朝最后的结局,历史的轨迹会沿着既定的方向缓缓行进,穆宁不知道自己能否逆天改命,但他知道,现在他只有拼死相守。
看夜已经深了,冷风从门缝中渗入,虽然屋内烧有暖盆,但知鸢恐穆宁感了风寒,忙将一件貂皮暖袍披在略有睡意的穆宁身上,侧着身子在一旁静静地守着,害怕少爷一时醒来需要些什么。
卿云阁外寒风呼啸,鹅毛大雪飘飘洒洒,落在这片大灾多难的国度,不一会儿,便有一尺多高了。
幽深的火烛在风的吹动下摇曳着亮光,火焰贪婪地燃烧着四周的空气,一主一仆,一坐一立,在这氤氲地氛围中,仿佛静止了一般。
突然一只飞镖从窗外飞入,不偏不倚正好将火烛熄灭,听得一声响动,飞镖深深地嵌入屋内的柱子上。
穆宁听到声响,立即起身,见知鸢依旧熟睡,没有受伤,便迅速跳出屋外,见屋外雪地上留有脚印,快步赶了上去。
不多时,穆宁便发现前方一个黑色人影掠过,叫声:“哪里逃。”穆宁也加快脚下步伐赶了上去。
那黑色人影身手矫捷,动作极快,在屋顶上健步如飞,一会儿越过屋檐,一会儿转过廊角,将穆府的地形摸得清清楚楚。穆宁走的太急,光着双脚,在雪地里一直追赶黑衣人,脚掌已经被冻得黑青,但是也顾不得许多,死死咬住黑衣人。
黑衣人见穆宁一直紧追不舍,也并不慌张,脚尖一点地面,便攀上院墙,再借力一跃便消失不见,穆宁也似猴子攀缘一般,消失在围墙之后。
“你站住。”穆宁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叫到,但是前面的黑衣人丝毫没有理睬,依旧在雪地上奔驰,穆宁没了办法,只能咬咬牙追了上去。
行至德州城内中街药坊门前,穆宁体力已经到了极点,再也没有力气继续追赶,像一滩烂泥一般瘫坐在雪地里,喉咙中像被火焚烧过一般,火辣辣地疼,口中狂吐着酸水。
“你走吧,我不追了。”穆宁认输了。
没想到那黑影忽然站住了脚步,与穆宁隔了几十步,远远地对峙着。
大雪下得更大了,不一会,两人身上落满了雪花,但仍旧没人最先说话。穆宁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嘶哑着嗓子:“你究竟是谁?你有何目的?”
那黑衣人影并未答话,转过身子,摆出要走的姿势。
“等等。”穆宁眼看不能揭露黑衣人的真实面目,着急说道。
“你就不怕中了我的调虎离山之计,那小美人恐怕现在性命难保了。”黑衣人影阴柔地说道,说完刹那之间隐入附近的街道之中。
“糟了。”穆宁顾不得再穷追这黑衣人,转身朝穆府赶去。
“知姐姐,你千万不要出什么事,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