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说完,那个女孩沉默了好久后告诉我:“是这样。”而且接下来她还告诉了我另一个重要的原因。那阵她和自己男友关系有些危机,她曾经对男友说过,你对我甚至不如某某(那个她所讨厌的人)对我好。虽然那是一句气话,但是她男友因此而跟她大吵了一架(事实上这种类比是绝大多数男人所厌恶的,但有趣的是,女人很喜欢这么干。不过通常女人只是随便那么一说,并非认真地对比,甚至都没想过进行这类对比)。就是在跟男友吵架之后不久,她就做了这个“恶心的做爱梦”。
在这里,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梦的凝缩是有着自己的原则的(虽然这个“凝缩组合原则”很难轻易被察觉),它会极其高明地把一些看似无关的事情联系到一起,并且在适合的场景或者环境下,非常精准地表达出来。而这种能力恐怕只有一流导演和编剧才能勉强与之媲美。这也就好比当我们看一部电影,面对一些纷乱或者无厘头的零碎镜头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始终贯穿、隐藏的细节突然鲜明出现在我们面前。一瞬间,前面所有不合理的、凌乱的、看似毫无价值的、甚至荒诞的,都构成了一个严密、严谨、逻辑鲜明清晰的整体。这时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种片子很少。因为很牛的导演和编剧很少。而这种梦很多,因为每个人的梦都是整合凝缩的高手,并且“阴险狡诈”与“老谋深算”。当然,想“看到”这些的前提是:必须解开这些梦才可以明白那“杂乱无章镜头”的真实意义。
有趣吗?请记住,这些都是在一个多世纪前,那位看上去古板而严肃的弗洛伊德在一本书里写下的,书名叫《梦的解析》。
好了,凝缩的问题就说这些吧,让我们继续下一节。
二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漂亮的转移
假如说凝缩是一种艺术行为,那么转移则是彻头彻尾的手段了,而且技术含量相当高。
例如说我那“恐怖诡异的梦”看上去仿佛是部“鬼片”,而且伪装得很成功,以至于我在醒来后,面对梦中那恐怖的场景甚至觉得无从分析。而且还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对于解析这个梦一直处于停滞状态。其实,造成我那种困扰的主要原因就是转移作用。
在分析“恐怖诡异梦”的时候我曾经说过,那梦的最显意部分就是恐惧,深挖的话会找出恐惧的根源(当时的编译工作),除此之外再林林总总地加上一些抱怨——出版社不好,大家都不关心我,记者们没重视……当然,那些都是莫须有的罪名,是我为了显示出自己多么的痛苦及无助。但是继续深挖下去我们就会发现,这依旧不是梦的真实含义,这个梦的目的不是抱怨及诋毁(那些都是道具罢了),而梦的真正愿望是想告诉出版社及“以前那些不负责任的编译者”:“看看,我是多么的伟大!在出版社这么‘抠门’,周围人没一个人‘关注’的情况下,我‘主动’且认真负责地独自面对这份‘令人恐惧’的编译工作,可见我是多么的了不起……”然而,这个核心愿望在梦的显意及显意之后的那层“伪潜意”中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可以说在掩盖真相方面这个梦几乎做到了滴水不漏。其实这就是转移作用在发挥自己的专长。
为什么会搞得这么复杂呢?前面我们已经“解剖”过这个“恐怖诡异的梦”了。现在,让我们来更深层地分析一下原因。
很显然,梦中最深层的自我吹嘘是绝无可能通过审查的,那么就把它伪装一下好了。然后经过一层伪装之后,那些自夸的必要元素——别人不好,出版社不好之类的抱怨依旧无法通过审查机制。因为这些都是自夸所必需的“零件”,这是不能在梦中直接表达出来的,太露骨了!所以,原始的核心愿望又经过了二次强化性质的伪装,并且成功地转移了整个梦的焦点:自我吹嘘经过初次伪装,变身为抱怨及指责,再经过了转移+二次伪装后,展示出来的就是一些暗喻性的情节设定和场景设定:我失去了什么(和我的工作量对比而显得“很低”的报酬),恐怖及压抑的场景(面对这份工作的郁闷程度总和),鬼(令我恐惧、恶心的编译过程),古板的神婆(出版社),女学生(其他版本的那些编译者),一群出事儿就消失了的闲人(不关心我的那些家伙),吞掉鬼(恶心、厌恶的情绪),等等。就是这样,第一次伪装之后的那些想法及念头全部被粉饰成为了具体的人物形象,而整个梦的性质也完全被转移成了一场恐怖诡异电影。最终,审查机制顺利放行(这审查机制的口味还真重)。当我们坐在这里看这部大片的时候,潜意不露痕迹地通过暗喻手法,把一些人和出版社挨个泼了一遍脏水,并且借此为衬托自我吹嘘了一番。
所以说,伪装是个技术活儿。不但会伪装,还移形换影,武功十分了得!
正因为如此,我们的大多数梦显得如此地扑朔迷离,令人捉摸不透那到底是什么。但是,这种梦的转移作用并非次次都灵,也有转移焦点失败的时候。
比方说有一种梦我们都曾做过:梦中从某些场景突然就跳到另一个场景去了,而且两个场景中没有任何关联,直到这个梦的最后才会出现细微联系(或者干脆没联系)。这种场景的跳跃就是源于转移的失败。而我们的审查机制对于场景跳换的合理与否完全没兴趣,它只关注内容并且加以限制。而且深入探讨这个问题的话,我们会发现很可能是审查机制强行停止了某个进程的发展,而梦的原始欲望转移失败后被迫改道,进行了场景无缘无故的切换。
例如我在一个梦中,就有过这样的经历:最初是一个我很喜欢的女孩和她的很多兄弟在一起(现实中这个女孩是家里独生女),接下来当我跟这个女孩说话的时候,场景突然就换了,换到一个很浅的墙洞中,而我们打算做爱……这个梦我后面会详细说,现在就这点先来说这个迅速切换的问题。
这个女孩是我曾经很喜欢的一个女孩,记得在几年前认识她后我曾对她表示过:做我女友吧!而她对此的回应是模棱两可。我知道她有着很多追求者,我只是其中之一,所以她这种模糊的态度我完全理解(条件比我好的不少),但我并不能接受(反感她这种模糊的回应)。
几年后,有次吃饭的时候,这个女孩很突然地告诉我:咱俩生个孩子吧!我记得当时自己半天没反应过来,接下来的情绪是反感。为什么会反感呢?因为我曾经从她那里得到过一个明确的信息:女人到某个年龄就该结婚,无论对方是不是自己所喜欢的,结了再说。
她的这个观点我不接受。
而当时她对我的那种暗示,在我看来是一种侮辱:你对我说这些是因为你到了自己独身的心理年龄极限吧?不是因为感情吧?实际上后来我还私下跟一个朋友表示过我对她这种“因年龄而迫不得已结婚”的态度:我不会为你的青春埋单的。
更实质的问题在于:我认为她曾经同时跟很多男人保持了很密切的关系(注意,这是我瞎想的),所以在梦中,她那众多的“兄弟”其实就是我对她那胡乱且不负责任的瞎猜进行了场景实现。而在梦中“她许多兄弟”的这种设定过于露骨了,所以这个画面被审查机制直接否决掉,而被迫进行了场景的切换。
这是典型的转移失败。
当然了,在多数情况下,梦的转移都是极为成功的,而且转移手法可以说是千奇百怪,并且花样翻新。
例如在我那个“请家长的梦”中,看上去似乎是我在发泄对老师的不满并且羞辱ta曾对我的错误预言,而实质上这个梦的原始愿望更为恶毒。但为了掩饰这恶毒的报复,梦用了一种似乎很过分的报复方式(当面羞辱)来转移焦点,隐蔽了真正的愿望。但是,“羞辱”那位老师为什么能顺利通过呢?因为那位老师在我的记忆中已经是年代久远的一个记忆了,同时梦营造出了一个穿越、乱弹、无厘头的整体结构——不可能出现在那个年代的椅子,中学老师操着小学老师的腔调,还有我那穿越时空而变身成家长的助理,等等。这些年代混乱的画面就是为了渲染出一种“虚构”的气氛,目的就是为了审查通过。而审查机制对于那种年代久远的记忆和混乱荒诞的内容还真就放行了。这样,转移功能发挥威力成功:用混乱的闹剧形式来表现出较浅的报复心理,以此来掩盖住深藏原始愿望——恶毒的复仇。
如果用拳击来形容这种转移方式,那么就是:以刺拳先虚晃一枪,藏在这之后的是重重的上勾拳!
梦的转移很重要,同梦的凝缩作用一样是通过审查机制的必要“技能”,假如没有这两样的存在,恐怕“无梦”则会成为普遍现象了。其实这也很正常,在绝大多数电影中,血腥屠杀场面通常都会被“血喷出来”“痛苦表情”“影子”“别人的恐惧表情”所替代;而做爱场景则被“风吹动窗帘”“镜头摇向模糊的反光物体(通常都是不清不楚的反光物体)”“两人深吻后慢慢倒下去,而镜头依旧保持原位”“被子下俩人在蠕动”等所转移。不过正是因为这种转移,电影审查部门才会对这类片子放行(或者进行影片分级)。梦的转移与此唯一不同的是:电影的转移手法基本上成人都能一眼看懂,而梦的转移手法,则需要细致的分析及足够多的了解(个人背景)。
好了,转移作用我们就说到这里了,接下来我们看看别的——毕竟仅仅靠“整合凝缩”及“焦点转移”是不足以构架出梦的,我们还需要表现更为具体的东西——表现手法。
三 出神入化——表现手法
写在本节之前
在本节的内容中,我们多多少少会讨论一些梦的成因(与本书前面所说的并不冲突,只是更深了一些)。而熟读弗洛伊德著作的读者也许会对我下面要说的某些观点提出异议: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原著中不是这么说的!
没错,弗洛伊德不是这么说的。但请注意,在这本书的第零章中,我就说明了本书并非完全照搬《梦的解析》,而是基于《梦的解析》及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的一些论点,来构成此书的核心部分。其中我会采用很多现今心理学理论(主要是100年前还未发现的部分和现代临床心理学部分)及现代精神分析学来对《梦的解析》加以补充或解读。而其中有些最新的学术视角、学术理论甚至是2010年上半年才发表的(部分内容在大陆地区还没来得及汇集并正式出版)。但是,我并不认为把这些“新内容、新观点”加入书里是对弗洛伊德本人的不敬,同时我坚信如果弗洛伊德在世也一定会表示赞同。而且我认为,并且希望我们每一个人都应当以“先驱们所追寻理想”为目标,而不是把“踩着他们的每一个脚印”本身作为目标。
好了,书归正传。
1.不按牌理出牌
通过前面所描述过的一些梦,我们发现,很多梦会完全运用一种“不按牌理出牌”的路数来表现梦中的场景和隐意之间的关系(例如我曾列举过一个女孩梦到和自己讨厌的人做爱就属于这种情况)。而这么说起来,梦中的性欲,似乎跟我们现实中的性欲没什么关系(并非绝对)。但梦中用来表现性欲的部分,又是看上去完全和性无关的场景,正因如此,才有了那著名的“所有的梦都是以性为出发点”的理论。
看上去这个是不大好辩驳的观点(相当有趣)。因为我们刚刚说过了,有些跟性无关的梦境其实跟性有关,而那些看上去属于“赤裸裸性行为的梦”,你要说跟性无关似乎很难说服别人。于是,要想反驳这点的话,我们好像陷入了一个悖论。
但其实并没有任何悖论,因为“赤裸裸的性爱”镜头,其潜意不可能是以性爱为原始愿望。要说明这个问题不复杂,首先请回想前面说过的几点内容,它们就是解开这个悖论的关键所在。
(1)审查机制的严格性:如果仅仅是为了表达性欲的话,恐怕审查机制会对此加以限制(想想看为什么在一些男人的遗精梦中对象会是非人类)。
(2) 伪装作用:伪装作用对原始的欲望加以伪装后,那看上去还会是原始欲望吗?如果还是,那么何必伪装呢?通过前面我们得知,伪装是肯定存在的,为什么存在的问题,参看上一条就很明显了。
(3)凝缩作用:凝缩本身就代表了大量的信息及印象融合,所以我们的梦看上去是如此晦涩,令人捉摸不透,并且还充满了各种光怪陆离的“装饰物”。假如“赤裸裸的性爱”不具有任何含义仅仅是直接表达,那所凝缩的应该都是性经历或者某种性印象吧?这些性经历和性印象中难道就是纯粹的性而不包含任何“杂质”吗?假如我说“正是因为那些性印象中存在的‘印象杂质’,所以梦才会选中这个元素而加以利用,而不是性印象本身”,那该怎么解释呢?
(4)转移作用:上一节中我们都知道了转移失败的结果是直接断掉某个场景而进行“画面跳跃”(后面还会有更多的梦例来说明这点),那么“赤裸裸的性爱”呈现出来,就意味着转移失败,也必定会“被跳跃”,而不会继续下去。可是,那“赤裸裸的性爱”场景依旧在梦中呈现了出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