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回到此时此刻在竹屋中重逢的两人(姑且算是两“人”吧,毕竟现在点点在外形上已经完全是人的形态,而小仙童也比他俩初识时长高了许多)。
一双笑意的眼紧盯着另一双灵气逼人的眸,时光仿佛舍不得这番美景般静止了,窗外的琳琳光影映射在床榻上,静静地却又悄无声息。
打破这一切寂静的声音竟是一声“咕噜噜”。
虽说小仙童已经有些习惯自己身体异状,但听到自己肚子不适时宜地传出来的怪异声响,还是有些羞涩起来,他慌乱地自言自语道:“我这,我这是太累了,哎呀这肚子难道是,难道是坏了吗?我……我渴得很。”一顿似胡言乱语般的絮絮叨叨,懊恼之余他假装起身要拿东西,借机轻轻将倚靠在肩上的脑袋往边上摆正了,然后不自然地扭过头蹿起身往桌边逃去。
端坐在桌边之后,皱着眉头的小仙童顺手拿起眼前的茶壶立马倒了一杯茶水,咕嘟嘟一股脑儿喝了个精光,再接着倒了一杯,正要再次将新的一杯茶灌进肚里的时候,伸到空中的手被另一只手抓住了,被迫停止浇灌自己的他用余光瞄向依旧默不作声的旧友。眼看还是无法打破这尴尬的境地,小仙童迫不得已只好换了一副轻松摸样转过身来看向点点。
不同于小仙童转瞬即逝的慌乱,点点依旧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但是嘴里却说着:“我带你去吃吃东西。”
话刚说完便拉起小仙童,疾步往屋外走去,边走飘来了另外半句“吃好吃的。”
正在被“强制离场”的小仙童听罢这句,心里突然明朗开来,脸上挂起了微笑,看着飘在面前的乌黑的头发中若隐若现着的雪白发带,让他一时精神恍惚仿佛回到了与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一同奔跑的时光来。
然而旧情该诉此时不待,一边在肚皮协奏曲的伴奏下,两枚轻盈少年奔跑了不消一会儿,便来到了一个“烧饼摊儿”跟前了。
说来也有趣,小仙童刚站定身形,开始细细打量起周围,越是看的仔细心里也开始犯起了嘀咕,这荒郊野岭的丛林深处,居然摆了个烧饼摊儿,若是要做活计的话,荒郊野地的上哪去招揽食客呢。
小仙童有如此世俗的想法罪不怪他,自从下凡以来他就一直住在人声热闹的市集内,都说烟火气最是能感染人了,他总听着左邻右舍的家长里短,渐渐也知道了民生的基本,一时间也就顺其自然的考虑起了眼前这个“煎饼摊儿”的“生计问题”来。不过这番想法只是在他的肚里悄悄的冒出又如同鼓泡一般消散极快,对他而言此刻眼前最重要的是——吃上一顿。
“这是我弄的,厉害吧。”点点放下小仙童的手,自顾自围着烧饼摊儿溜达了一圈,神情虽依旧是不可捉摸,语气中却多了一分炫耀的意味,他略带俏皮地说道,“这烙烧饼的手艺,可是我特地向山下烧饼摊儿的牛哥,学的。”
听到这样“不同于”记忆中惜字如金清冷孤傲少年的口吻,小仙童心中一乐,不由得噗呲笑出了声来,但是其间又有些说不出的温暖,小仙童想了想这种微微熟悉的感觉,对,是那种沾了烟火气的温暖。
点点见小仙童笑开花,又不觉自己有何不妥,一时间愣住,但他没多做反应便迅速向小仙童逼近,清了清嗓子,拿腔拿调一字一顿地说道:“此人间美味还请仙友好好品尝。”
对,这才是记忆里那个与人生分的小狐狸,这才是记忆里的不食烟火的少年。
嬉闹至此,小仙童会意一笑,顺势回了个礼,笑脸盈盈道:“那就有劳仙友了。”
一旁等食的时刻,小仙童好奇地看着白衣少年在自己眼前忙来忙去,眼见他和面,眼见他生炉,眼见他剁馅,眼见他摊饼,眼见他将步步皆辛苦做出来的面饼伸进炉内。
一切等待来临,点点这才松下一口气,慢慢摇着扇子。这才得闲和自己的小伙伴谈起天来。
“一会儿就能吃了。”
“嗯。”
“……”
“……”
果真还是冷漠的那个少年,小仙童在渐渐发散起来的香气之中微笑着接起了话头。
“你何时来的人间?”
见此话头的少年,虽未曾停下手中的摇扇,但是明显心中有所动容,嘴边的笑容依旧,但并未立下答复,只是依旧从容地摇啊摇,仿佛将欲说出口的只言片语送入炉中,默默烧进香气逐渐馥郁的食物之中。
没得到答复的小仙童并未再追问下去,只是默契地坐将下来,饶有兴味地用“腹语”回应。
时间总是在两位少年之间静静流淌,他们没有相互拥抱的热烈,也没有把酒言欢的豪洒,只是一切如同自然而然,你扬扇我笑看,眼神不用对上就能知晓彼此微妙的变化。
炉内的面饼渐渐变得酥脆,发出了轻轻的炸裂声响,每一次的清脆都让空气中增多一份香气,这种香气让小仙童早就呱噪的肚皮更加燥动。
待到小仙童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渐渐饱满的“炉中物”的时候,身边的少年倏地起身闪现至三尺之外的空地,少年手中也多了一把白色的匕首,莹润洁白的玉做成的匕首散发出柔柔的光晕,少年此刻正将内力涌向刀尖,作势刺出,而在匕首尖不足分毫之处渐渐显现出一团烟雾,从雾团逐渐清晰,最终竟变成一个少年形象。
点点神情严肃,甚至可以说带着些愠意,眼神里轻微的凌厉直射那位少年,匕首并未退缩,也不曾前进,大有种随时戒备又随时撤离的架势。
那位作为不速之客的少年竟没有畏惧,面对匕首差点扎进身躯的境况仿若不在乎一般,只是顾自抖了抖衣袖和发冠,他朝点点笑了一笑便将目光投向小仙童来,小仙童与之对上眼眸。
那竟是一副金色的眼眸,没有秋水般的灵动却带着神秘的肃穆,一眼仿佛可以将周边的世界吸进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