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阮妙彤的车驾从将军府大门缓缓驶出,将军府正对着天门关广场,所以广场上密密麻麻堆起来的擂台她自然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的她正一副少见的怒容,双眼瞪得老大,看向其中一个擂台,命令车夫加速前进驶去!
“不是的!姐姐!我真的想去!我真的想能帮到你!”阮妙云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刚才还在擂台上大发神武的姑娘,现在变回了一个对自己姐姐有着明显畏惧的小丫头。
“你回阁呆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阮妙彤显然对妹妹的任性行为已是气急,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声线,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不,姐姐!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你为什么宁愿派方叔去都不愿意让我去!明明方伯伯是阁里手艺最好的师傅!你都舍得,我为什么就不行!”被妙云称作方伯伯的人是天门关灵武阁制造坊的大管家,可谓是阮妙彤手下第一的灵武师,早已具备接近月武制造师的资质。但近来年事已高,已由一线退下,现在多在制造坊中教授学徒,而阮妙云就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你难道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让你去吗!?”阮妙彤对自己这个任性的妹妹丝毫没有耐心,此时火气上头,语言越发的激动起来。
确实,阮妙彤本来就需要安排一名灵武师与乐言等人同行,毕竟只有一名合格的灵武师,才能从旧神遗迹中识别出灵武阁所需要的技术。而这名方总管,就是主动请缨同行的灵武师,毕竟他年事已高,已将一生奉献给灵武阁,自己的一生技术也都已经传授给了妙云,他现在只想在死前一窥神陨时代的灵武技艺,就算抛尸大漠,也算是死得其所。所以阮妙彤这才同意安排他去。刚才在将军府争论的一下午,就是为了保住乐言和方总管二人的席位。
本来从两头老狐狸和一群虎视眈眈的势力首脑处争下两个名额,已经让阮妙彤心力憔悴,谁知刚一出将军府,就看到自己任性的妹妹又在给她横生事端,让她好生气恼。
“我就是想帮到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夸夸我,说我做的很棒!我刚为了这个名额跟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打架!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要责怪我!”阮妙云也是大为委屈,这两姐妹今天都经历了令人心烦的下午,本来此时一人谈下了三个席位,一人凭自己打出了一个席位,本是皆大欢喜之事,却变成了现在这副姐妹大吵一架的情形。
只见阮妙云说着说着就大哭起来,含泪直接奔出广场,向人群密密麻麻的大街上跑去。
“妙云!”阮妙彤显然是不放心自己这个妹妹,催促着车夫快马加鞭赶上去。
“阁主莫急!我去追妙云便是!”这时磐主动请缨,毕竟磐自诩为子曦的家长,也自带一种老父亲的心态,想要去开导开导这小姑娘。
“那就拜托磐先生了!”阮阁主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连忙招呼一旁的苍儿上车:“走吧,苍儿姑娘,我们先回阁去。”
此时苍儿上车和阮妙彤同乘,她看到阮妙彤忧心忡忡的憔悴面容,突然觉得她们两姐妹的关系,跟自己与碧姬娘娘的关系非常像,自己也像是碧姬娘娘的小妹妹一般,前半生都生活在碧姬作为王的坚实羽翼之下,受到悉心的保护,但不同的是,碧姬则是十分鼓励她走出自己的舒适圈,而不是一辈子呆在蛇宫做一条没有见识的蟒妖。
“阮阁主,我不知道你们姐妹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如果你能尊重她的意愿的话,在这一路上我会尽我一切的护她周全。”同为外出闯荡的女子,苍儿显然对妙云有着几分同情,此时做下担保,也是希望阮妙彤能够同意妙云一同前去。
“唉,你不明白,这孩子生来命苦,这辈子,都是我欠她的。”阮妙彤缓缓诉说着姐妹俩的往事,回忆在时间之中斑驳着。
阮妙彤的出身并不显赫,甚至十分的卑微。
她的父亲是龙央城瑰丽堂皇背后的一名苦力,凭借一丝弱小的灵力,搬条石,运圆木,年轻时也算是凭借自己的双手挣出了养家糊口的钱财,与老家赶来投靠她的母亲结为连理,得而生下了他。
但天意仿佛在作弄这个可怜的家庭,自己的父亲在工地之上,意外失去了一只手臂,从此,他再也无法搬运重物,而将一生都浪费在苦力上的男人,显然也没有学会任何其他养家糊口的技能,他只能每天在哀怨中沉沦,借着廉价的酒水,试图麻痹自己。
一家人,从平民区被赶到贫民窟,跟其他所有活在贫民窟的人一样,靠着拾取豪门丢弃的残羹冷炙过活,成为这座光鲜亮丽的城市之下的阴影,永世不得翻身。
自己的母亲成了娼妓,自己的父亲则给她拉着皮条。过往的夫妻情谊早就抛诸脑后,这个家庭,早在陷入贫民窟的那一瞬间就分崩离析。
随着自己渐渐长大,女性的姿色开始显露出来,自己成了父亲新的资本,成为丑恶雄性们发泄欲望的工具。
自己已经不太记得那段地狱般的日子了,不,也许只是因为自己不敢回忆罢了。她无法想象,当时仅有十岁的自己,到底是怎么熬过那般如同炼狱的夜晚的。
自己真正的人生,是从那一个仓皇出逃的雨夜开始的。
那一天,不堪忍受蹂躏的她,从那个家中逃了出来,逃到了五光十色的龙央主城,因为几天没有吃饭,饿得奄奄一息。但周围的人毫不在意她的死活,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连过路都要避开她三丈远,仿佛她是什么脏污一般。她无助的瘫倒在小巷中,气若游丝,仿佛再过半刻生命就会离她而去……
就在这时,她得到了救赎。她被那位值得感恩一生的人救了过来,她成为了那个人的侍女,并在那个人的帮助下,逐渐成长,逐渐学习,学习怎么像一个真正的人类那样,有尊严的活着。
再回到那个家已经是十年之后了。
这时的她早已不再担忧食物与衣服,不再担忧今天的落雨通过破败的房顶淋湿房间,不用再出卖自己的肉体讨好那些恶心的男人,以换取两口发霉的食粮。但过去那个不富裕,但是却充满温情的小家,确是再也回不来了。
父亲早已因为借了赌债还不上,在贫民街大街上被光天化日的乱棍打死,而自己的母亲,早在男人们的折磨下失了心神,沦为一个疯婆子。
此时的她,蜷缩在自己的家里,早已因为吃不上东西而骨瘦如柴,但却又顽强地挺着一个大肚子,拼了老命也要保下这个生命一般,尽管她甚至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虚弱的母亲没有抵住分娩时的巨大痛苦,随父亲一起,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现在她只剩下了这个孤独的小生命,这个女婴是她如今唯一的亲人。
她终于开始后悔了,她感到了一种孤独。
她后悔为何自己当年放不下对父母的仇恨,为何自己当年被救赎之后没能拉父母脱离这苦海,为何过了整整十年自己才再次回到这个地方?过往的一切沉痛回忆,都化作烟尘弥散在时间之中,而无论有多少的辛酸,后悔,与不甘,时间都不会再来。
现在她能做的,只有善待这唯一的亲人,她要用尽自己的一切去护她周全,世上不会再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她的妹妹。
妙云,她给妹妹取名为妙云,希望她如天边的无忧云彩一般,忘却过去,幸福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