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
夜空里浮云缓飘,映得皇宫内苑的园子里忽明忽暗。
裴子戚刚踏入假山后,有女子轻微的声音传来,低低、柔柔,全然没有晚宴上撩人的妖娆之音。
锦绣眼神带着淡淡笑意微仰首朝裴子戚望去,月光从假山尖儿洒下恰好落在她扬起的脸庞上,从裴子戚的角度望去,那张脸莹润而细白,芙蓉面白玉肌,少了几分初见的妖娆,多了几分清秀之姿,这样近的距离瞧着,与安贵妃的确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却又觉得神韵哪里并不太像,眼底浅浅的笑意中带着几分淡淡的忧郁,像是夜空里的星子,一瞬间在裴子戚的心底绽放出万千的火花来,美丽不可捉摸。
这样的女子,竟然跟着秦易,真是可惜啊……
思及秦易,裴子戚终于从美色中恍惚回过神来,转入今夜正题:“秦易说,你有东西要给本宫?”
裴子戚看着锦绣的眼神,带有探问之意,锦绣微微俯身:“锦绣见过太子殿下。秦大哥说他是戴罪之身,那夜冒险去见太子,怕是已有临靖王的人在暗中跟踪,怕再给太子带来麻烦,这才出此下策,恰好锦绣进宫,便让锦绣为太子传话。”
裴子戚面色果然缓和一些,锦绣这才将怀里一本书递给裴子戚:“这就是秦大哥让我交给太子的。”
一本书?
裴子戚接过书,翻阅几页,看到里面夹有一张纸条,裴子戚看了一遍,眸底有惊讶之色,又看一眼,再抬眸看锦绣:“这纸条所言,可是真的?”
锦绣微微一笑:“秦大哥是有万全的把握,才会出此主意。”
裴子戚将纸条揉碎于手心,合上书册:“今夜内阁当值的,是何人?”说罢,裴子戚又觉自己可笑,问一个宫外之人,她怎会知道?
裴子戚哂笑一声,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到锦绣柔柔道:“今夜与姐姐聊天,听说内阁当值的是王大人。”
“王秋月?”裴子戚看着锦绣,目光闪动,能入秦易的眼成为秦易的女人,果然也是个妙人。他虽不知道秦易从哪里弄来这个锦绣,也不知道她与安贵妃是否真是亲姐妹,只要能助他一臂之力,即便是假的又如何。
“正是。”
锦绣见裴子戚面露难色,笑道:“殿下不必忧心,秦大哥已与王大人商定好,王大人稍后就会带着东西来见殿下。”
稍后?
这么快?
裴子戚既兴奋又觉不安,这是皇宫内苑,不比太子府,若是出个差池他就彻底完蛋了。可机会难得,他若真有幸在今晚提前目睹真相,也能提早有个准备。
“王大人并不知道给殿下的是何东西,殿下大可放心,看过之后,让王大人物归原处即可。”锦绣看看天色,笑道,“王大人应该快到了,锦绣先退下,出来太久要引起姐姐怀疑了。”
听闻锦绣要走,裴子戚心下不舍,想要多留她片刻,又觉眼下时机不对,便整个人怔在那里也不开口。
没有裴子戚的首肯,锦绣也不敢妄自离开,便低垂着眸子站在他面前。
远处隐约有脚步声传来,两人侧眸望去,有人怀里抱着东西疾步而来。
裴子戚已兴奋起来,也不问来人是否真是王大人,急急就伸手抢过那人怀里厚重的书册,目中异彩闪烁:“秦易让你送来的,是这个?”
“是。”
裴子戚听王秋月的声音似有古怪,忍不住抬眼去看,与曾经见过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身形似乎并不太像,比以前更修长挺拔一些。
裴子戚边说边抱着书册走到角落里,细细翻阅起来,可是从头到尾也没翻出个究竟来,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兵法,厚厚的书册连暗盒都没有。
裴子戚蓦地回眸,凌厉的目光瞪住王秋月,心急得乱了方寸:“你把真的遗诏藏到哪里去了?”
王秋月诧异地抬眸:“殿下在说什么遗诏?”
裴子戚三步并做两步疾步过去,抬手狠狠抓住王秋月的衣领,死死一拽:“装什么装!”
“殿下到底在说什么?秦易只是告诉下官,殿下要这本书册,下官便送了过来。不知道殿下口中的遗诏究竟是什么?”王秋月被裴子戚紧紧抓在手心,语调却平缓到不可思议,不疾不徐,淡然中细细去听,还有几分挑衅在里面。
裴子戚心底那期望的火苗瞬间被浇灭,失望至极,哪里听得出不对劲的地方,只是觉得许是秦易故意摆他一道,思及此,手中拽着王秋月,眼神又恨恨朝锦绣扫去:“还有你!也是秦易派来故意戏弄本宫的,是不是?”
“殿下这是在说什么,锦绣听不懂啊……”
“你们都给本宫装蒜!”
突然,已然熄灭灯火、黑暗的院内,四面大亮起来。
陡然而至的明亮,让裴子戚不禁伸手遮了遮光,这一伸手,手下的王秋月顺势朝后倒去,脱离他掌控的范围。
待裴子戚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眼底的愤怒逐渐转为惊讶、惊恐,最后语无伦次地慌乱起来。
“父、父、父皇……”
大亮的火光中,映出盛武帝铁青的脸,安贵妃微勾起的唇角,还有拜跪在地上唇角轻颤的锦绣,以及伸手撕去假面具的“王秋月”。
裴子戚惊慌过后,发现盛武帝随行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个护卫,再就是身旁的安贵妃,心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很明显他今夜被人摆了一道,遭奸人算计,而父皇能在这个时候这么巧地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在知道消息的情况下,父皇却没有带着大批人马,而仅带着安贵妃与三个随行的护卫,证明并不想将事情扩大。
盛武帝深深吸口气,起伏不定的胸膛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他没有看裴子戚,而是将视线落在趴跪在地的锦绣身上:“锦绣,你给朕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锦绣肩头一颤,滴下泪来,带着哭腔的柔弱声音颤抖着道:“锦绣求皇上饶命,锦绣,锦绣都是被逼迫的……”
安贵妃欲上前,又怕盛武帝怪罪,只能担忧地望着锦绣。
安贵妃的小动作,盛武帝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问:“谁逼迫你,逼迫了你什么?”
锦绣抬眼看安贵妃一眼,抹去眼泪,颤抖着不出声,安贵妃抹着眼泪急道:“你快说啊!我们姐妹刚刚见面,这次要再分离就是天人永隔!你真这么傻吗?”
裴子戚心头又有不好的预感,莫不是这锦绣与安贵妃是同一伙人?
锦绣吸着鼻子呜呜哭起来:“锦绣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太子殿下告诉锦绣,只要锦绣乖乖听话,就能见到姐姐……锦绣本来以为,殿下说的听话便是献舞给皇上与姐姐,谁知,进宫前殿下又吩咐要从姐姐口中套出今夜是谁当值内阁,让锦绣安排那人拿着指定的书册与殿下在这里会合。”
盛武帝的脸色已铁青到发紫,身侧的安贵妃几乎能听到盛武帝袖口握得咯吱咯吱响的拳头。
“你可知那书册里有什么?”
锦绣又哭起来,直喊饶命:“锦绣真不知那是什么,也不知皇上为何这样生气……”
盛武帝带着纹路的眉眼紧紧皱在一起,细细盯着锦绣,半晌,又看看脸色惨白不可置信地望着锦绣的裴子戚,调过视线,去看已脱去伪装一身红袍的莫千华:“如果朕没记错,你曾有两次随着逆子进宫。”若是这样,那便是裴子戚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