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抉择
官颖欢做了一个梦,一个荒诞的梦,梦到她为裴子衍生了一个宝宝。
梦醒之后,她软绵绵的,小猫一般趴在裴子衍怀里,清晨的阳光透过屏风淡淡地洒进来,又被重重帐幔阻挡在外,只看得到帐幔上隐隐发光。
她从未见过裴子衍入睡的模样,不知竟是这样安静,低眉阖目,柔和安逸得没有丝毫威胁,薄薄的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连睡着了也是玉人儿一般的风姿。
她悄悄俯身过去,将耳朵贴在他胸口,那里心跳怦怦,她感受着他胸口的温度,遥遥想起小时候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的情景,很温暖,如同此刻一般。
裴子衍睁眼就见官颖欢贴在自己胸膛,毛茸茸的脑袋隔着单薄的中衣蹭得他痒痒,黝黑的眸子里有淡淡的笑意,看着官颖欢那眼波像是春日湖面拂过暖风,泛起圈圈涟漪,缓缓荡开。
“醒了?”
官颖欢一惊,贴在他胸膛抬起眼睛,就见他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昨夜他俯身在她耳畔的种种暧昧低语,让她的脸顿时熟了个透,正要起身,他却用手按住她的脑袋,轻轻拍了拍,自己又闭上眼:“再睡会儿。”
说完,他像是又陷入睡眠之中,她怕吵着他也没再动。
晌午时分,裴子衍一行几人离宫之后在六合选了一处僻静小巷里的客栈,恰好是那日官颖欢碰到素隐的地方。这处客栈位于江边偏僻无人的一侧,往日里人也极少。
他们入住的房间在三层的最里面,人更是少见,一整层几乎只有他们几人。裴子衍在外面找了个背景清白人家的大嫂来照顾青衣,官颖欢本就不会照顾人,见大嫂生性耿直,照顾人又极为面面俱到,不由得放下心来。
裴子衍凭窗而立,推开木窗,江边的凉风习习而来。
他微微抬头,夜幕中一轮孤月,弯如钩,寒入骨:“有话要说?”
百里双手拢在袖里,垂眸道:“属下只是觉得,王爷心乱了。”
见裴子衍没有回应,百里抬眸,看到挺拔修长的侧影在月光中泛出柔和的光泽,墨发轻扬,眉梢那软下来的弧度似要在夜色里弥漫荡漾开来。
如今,真的不同了。
百里轻叹一口气:“王爷,太子虽然没有太大的动作,但最近一直动作频繁。想让太子露出破绽,是迟早的事,王爷何必做出危险之举?”
前几日,太子知道裴子衍就是刺客,却苦于没有证据而不能定罪。太子本就是疑心过重之人,此次出现刺客,让太子愈发惊惧,原本种种有序进行的动作,也因这一变故变得乱了阵脚,开始变得急躁。
只是,裴子衍刺客一举有些出乎百里的意料,裴子衍不是这么急功近利的人。即便不做那样冒险的举动,单凭太子最近频繁的举动,也迟早有败露的一天。
到底是什么,让裴子衍想要加快铲除太子的脚步,百里不由得担心起来。
“如今天下安定,父皇的身体在大臣面前虽依旧硬朗,但实际上已旧病缠身许久。太子一系列无伤大雅的小举动在父皇心里掀不起什么波澜,如果太子一直这样小打小闹,直到父皇驾崩,那明黄宝座之位非他莫属。那时,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裴子衍拢了拢袖口,回身看一眼百里,眼中带笑:“父皇如今对太子没有任何疑心,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推翻他,而是刺激他,一旦他急了,认为我们也急了,自然会有大的动作。”
“一旦他有动作,只要跳进我们为他铺就的陷阱里,暂且不论罪行虚实,父皇在心里都会对他有芥蒂。”裴子衍仰首,微微眯起眸子,黑若点漆的眸子里显出尖锐森凉的情绪,“若要太子府易主,非重罪不能行。等父皇对他的芥蒂多了,随便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意外,就能让他落上重罪之名。”
百里隐约一笑:“太子这次心急之下,对付问剑山庄选用玄月楼的杀手,实在是正中王爷之意。”
裴子衍原本冰刀一般的眼神在百里这句话出口之中,竟浮出一些茫然之色,夜空的月亮映在他眼里勾出的几分潋滟中,渐渐渗入几分不忍。
见裴子衍有犹豫之色,百里忽然单膝下跪。
裴子衍蹙眉:“站起来!”
“王爷,属下知您抉择艰难。但太子此举能选择与玄月楼合作,对我们来说是莫大的机会。这个机会若是放过,且不说以后的路恐怕要走得艰难很多,一旦太子在问剑山庄寻到当年卷宗销毁证据,我们恐怕很难再扳倒太子。”
裴子衍闭上眼,江边夜风从窗外吹进,拂过他的发丝,让他身上原本就淡雅的龙涎香更加浓郁地在屋内弥散开来,熏染着整个屋子,有种令人目眩的迷离。
“吩咐下去,之前的我不再深究,但今后,在问剑山庄不得开杀戒。”
百里凝眉,犹豫半晌,不回话,裴子衍厉色道:“没听清楚?”
“属下,明白。”
裴子衍隔壁的屋内,照顾青衣的大嫂刚刚收拾完毕离开,官颖欢见青衣脸色比昨日好很多,心情也不由得好转,扶着青衣在桌边坐下。
“青衣,我知道你不愿回想这几日的事情。”官颖欢轻握住青衣的手,“但,你知道太子为何抓你吗?还有,为什么是裴子衍救了你?他如何救的你?”
青衣颤抖地抬眸看官颖欢,心思飞转,不知该如何逐个传达这几日在小屋里听到的种种。她原本想告诉官颖欢,裴子衍隐瞒问剑山庄出事并且拖延回庄时间的事,却不料裴子衍竟主动提出回临安,如今想来,也许当初裴子衍对太子所说不过是为救她的临时一计。
官颖欢见青衣咬着唇瓣,渐渗血迹,急忙道:“你别怕,我不问就是了。别怕。”
“我,不是怕。”青衣反握住官颖欢的手,打算一一道来,“小姐,你知道周大哥手中有一卷画纸吗?”
“嗯。”官颖欢道,“太子抓你果然是为这事,大师兄手中有一卷画,是你的画像。”
青衣诧异:“我的画像?”
官颖欢点点头:“只是那画卷又不单单是你的画像,其中似隐藏有关于太子的什么秘密,太子本想要杀人灭口,却不料周师兄手中还有这么一卷画。这才几次三番潜入问剑山庄,想寻得证据。前些日子,我在宫内遭遇刺客,那刺客也是询问画卷去向,幸亏沧海及时出现救了我。”
原来如此,难怪太子一直对她严刑拷打问画卷去向,却又不敢要她的命。太子以为那封画卷是她的画像,以她与周大哥的关系,一定知道画卷下落。
“那……画卷究竟在哪里?”
“在爹手里。”官颖欢拍着青衣的手背,“你放心,爹最终一定会还大师兄一个公道的。”
青衣忽而想起裴子戚口中,问剑山庄的变故,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莫非,问剑山庄因这一张画卷已陷入麻烦之中?
周大哥当初究竟为何会与太子有牵连,又掌握有太子的什么秘密?
官颖欢见青衣眉头紧蹙:“青衣,在想什么?”
“我是想……”
青衣正准备将她听到的话全数告诉官颖欢,官颖欢蓦地捂住青衣嘴巴,另一指竖起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侧耳静听,屋顶有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极快地朝他们的方向飞奔而来。
官颖欢单手一挥,灭去烛灯,将青衣安置在床上,跑去敲敲隔壁的墙,几乎在同时,房门被推开,百里疾步过来,守住床边的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