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格局看似复杂,其实很简单。如果从上空俯瞰下去,就好像棋盘一样,每一栋房屋周围都是四通八达,所以不管怎么拐,最后总是可以找到目的地的。
祈沉非跟在银狼的身后,不时扯动一下半边上的衣物,令人惊奇的是,他背后那对异常显眼的翅膀消失不见了。
“我说,队长,这标准装备怎么穿着这么别扭啊。还有那个什么感官欺骗仪,到底有用没有,我咋还看得到自己的翅膀捏?”祈沉非的手在身上拉扯着,他身上穿着的,不过是一身休闲装而已。
银狼头也不回的轻笑了两声,“小非啊,习惯就好了,这身装备的功能还是很强大的,而且防护能力也不错。毕竟我们的任务都是在异界,能不惊扰到当地土著最好了,据我所知,很多异界也有比阎王还强大的存在,只不过他们都比较懒,而且没有那个谁那么死要钱而已。”
“话说,难道异界就没有地府么?”祈沉非惊奇的问道。
银狼沉吟了一下,含糊的说了一句,“没有,我们头顶的世界才是源头。唔,我们到了,再检查一下装备,如果没问题就要行动了。对了,你昨晚练习的成果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祈沉非兴奋起来,伸出右手,酝酿了半天,在银狼期许的目光中,他的右手上冒出一丝光亮,接着一个通体晶莹的光球出现在手掌中。
“这个,有什么效果?”银狼看着这个可爱的光球,按耐住伸出手指捅破它的念头。
祈沉非的左手摸了摸脑袋,吭哧了半天,小声说道,“照明。”
“好了。我们走吧。”银狼嘴角抽搐着,面无表情的转身踏上一个貌似传送阵的圆盘。
……
“哇,这就是空间通道么?谁建造的?稳定不?那么多的门,你怎么知道进哪个?”祈沉非看着周围大呼小叫着。
嘛,第一次来的人总是这样的,何况这小子还没有接受过培训,我忍。银狼满头黑线的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不得不说,空间通道的景色是异常美丽的,宛如漫天星辰包起来的圆柱,祈沉非他们就行走在这个圆柱中央。不时还有点点光芒逸散出去,给人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通道的两侧有着密密麻麻的光门,有大有小,还有一些忽明忽暗,偶尔吸收一些光点,光门的结构就会再稳定一些。
“哇,这里跟我们那边的时间是同步的吗?有没有跟我们世界一样的平行空间啊?我要是随便进去一个门会怎样?”都走了一大半路程,祈沉非依然在亢奋状态中。
早知道他一晚上就鼓捣出个照明弹,我应该把培训手册拿给他看的,我再忍。银狼双手轻轻抖栗着,脚下逐渐加快了步伐。
“哇,这里……吖!”话音未落,忍无可忍的银狼就从背后一脚把他踹了进去。深呼吸几下,银狼感觉满身舒爽,面带笑容的跳进了面前的一个光门。
四肢着地的祈沉非迅速的爬了起来,看着连一丝泥土都没有沾上的衣服,满意的点了点头。闻着刺鼻的硫磺味道,他看向周围。
“滴,启动分析,环境检测。”银狼弄一下耳朵上的一个小耳钉,听着一个电子合成音清晰的在耳边响起。
“滴,分析完成,坐标地点无偏差,确定为Diablo世界,当前位置处于火焰之河,扫描地理信息,未发现任务目标。”银狼暗暗纳闷,怎么会跑到火焰之河,这次的任务目标应该是一个呆在罗格营地不敢出门的孩子才对啊,那孩子穿越过来就被外面游荡的僵尸吓坏了,阎王才派自己来执行这个紧急任务,把那孩子送到一个安全的位面去。
周围暗红色的土地和迎面扑来的白热气息让祈沉非感到很不舒服,他凑近银狼,低声问道,“队长,这是哪啊?”
银狼的手一抖,差点把刚刚取出来的地图摔在地上,感情自己之前跟他讲了半天,他什么都没听啊。
深感无力的银狼看了半天地图,向四周眺望一下,转身就走,祈沉非赶忙跟上,这个处处透露着诡异的地方,他可不敢离银狼太远了。
“小非,跟紧我。”银狼也懒得告诉祈沉非目的地了,轻喝一声,开始加快速度奔跑起来,幸好祈沉非经过龙族血统的改造,体力上也没有感到不支,随意的跟在银狼身后。
两人跑了一会,一路上一个怪物都没有见到,远远的看到前方出现一座宏伟的城堡,银狼停下脚步,疑惑的看了看周围,皱着眉头说道,“小非,小心点,我觉得不太对劲。”
其实不用银狼说,祈沉非也发现了前面的异常,随着微风传来的不再是那种刺鼻的硫磺味,而是一种腥臭味。
他从手腕上的空间手表中取出了权杖,紧紧的握在手里,虽然他还不会法术,但这个权杖多少也会给他一些安全感,至少,用来敲人也是不错的。
两人面色凝重的踏上了城堡下蜿蜒的阶梯,刚刚进入城堡,走在前面的银狼躯壳一顿,停在了那里。祈沉非好奇的凑过去,只看了一眼,他的面色就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人半跪在地上,躯体不停的抖栗着,眼角的余光瞟到城门口,他再也忍不住,伏在阶梯上大口的呕吐起来。
尸体。整个城堡全是尸体。残肢断臂抛洒了一地,血液侵染的青石地板已经被包上一层暗褐色,借着朦胧的天光,银狼看到几具尸体的头颅张着嘴,肥硕的蛆虫从眼眶中爬动而出,又从另一个洞进入。
看着一旁大吐特吐的祈沉非,银狼微微叹了口气,没有挪动脚步,就这么静静的站在祈沉非的身边。这里的惨状很明显的表达了一个讯息,他们受到了屠杀,他不知道凶手是否还在城堡中,祈沉非又没有自保之力,银狼也不放心丢下他,一个人去查探。
连胆汁都吐出来的祈沉非趴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过了半晌,他默默的用手中的权杖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尽管双腿依然有些抖栗,但他仍是坚定的站在银狼身边,缓缓的开口,声音异常的沙哑,“我们走吧。”
深深的看了一眼祈沉非,银狼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目光中的那一丝茫然和恐惧,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率先走去。
踩在城堡的青石板上,脚底软绵绵的黏稠触感异常的明显,祈沉非一路上不知道干呕了多少次,但实在是没有东西可吐了,他抬着头,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开始仔细的打量着周围。
“这些尸体都已经产生暗紫红色的尸斑了,角膜混浊但瞳孔仍可辨认,死亡时间应该是在24小时左右。”路上,银狼仔细检查了几具尸体后轻轻说着,“凶手,大概只有一个人。”
祈沉非的躯壳一震,地上大部分尸体都被扯碎了,但还是依稀可辨认出一些装备。碎裂的大盾,剑锤,弓弩,皮甲,勾勒着符文的布袍,甚至他还看到一个铁桶般的铠甲,只不过被挤扁了,上面挂满了肉沫。
一个人,可以造成这么大的毁坏么。他攥着权杖的手指发白,青筋暴起,死死抿着嘴唇。原来,出任务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些世界并不是旅游景点,而是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的地方。
他看着地上死状各异的尸体,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我,也会像这样死去么?。接着,他突然笑了,笑得异常开心,目光中的迷茫也消失的一干二净,笑声中,紧张和恐惧也都随之消散。
听到祈沉非的笑声,银狼诧异的转头看去,这孩子莫不是被吓傻了吧。祈沉非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过去,拍拍银狼的肩膀,“队长,走吧,我们还得找到人物目标才行。”
看着他的目光通透,发自内心的笑容也不似作伪,银狼嘴角也挂起了一丝微笑,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克服和想通的,但至少现在的祈沉非,已经不再是个一无是处的累赘了。
我已经死了,不是么。而且死的似乎比他们还要难看。一个死人还会怕死,我可真没出息啊。
两人在城堡中仔细搜寻了一遍,没有一个活人,祈沉非默默的打开从屋中找到的油桶,倾倒在城堡中,银狼就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城墙上的乌鸦聒噪着,似乎在嘲笑两人的举动。
“谢谢你,队长。”整个城堡都被烈焰包,火光印射在祈沉非的脸上,他开口说道。
银狼自然知道他为什么道谢,在任务目标都没有找到之前,将时间浪费在火葬土著这种事情上,自然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但银狼默许了他的行为,拍拍他的肩,正要说话,耳边传来辅助电脑的声音“滴,发现生命体。位置为前方地下二十米,生命体征微弱。”
他也顾不上和祈沉非客套了,按照电脑的指示找到角落里的暗门,招呼祈沉非一声就钻了进去。
两人匆忙的钻进地道,自然也不会发现腾起的火焰上,一颗颗洁白的光点如同飞蛾扑火一般附着到了祈沉非背后的翅膀上,一闪即逝。而祈沉非也只是觉得周围的一切更清晰了一些,丝毫没有感觉到翅膀上的异样。
地道的两侧挂着烧的火炬,摇曳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伴随着阴暗地道中回响着的脚步声,很有一种森然的感觉。
不过现在的两人都没什么别的想法,银狼这么多年出任务的经验早就将环境对心理的影响减少到了最低,而祈沉非则是大彻大悟了,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深邃的通道尽头是一个宛如山洞般的所在,银狼放缓脚步,辅助电脑提示生命体就在附近了,他正要打开夜视,山洞的深处陡然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光亮。
那是一个天使,但是背后的翅膀已经折断,胸腹处三道巨大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他低着头半跪在一团血泊中,一只握着巨剑的手臂被斩断在一旁。如果不是他躯体爆发出的光芒,任谁都会认为他已经失去了生命。
祈沉非惊奇的看着这个垂死的同族,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对方传来的那种亲切感,但是他更惊奇的是,原来天使的血液也是红色的。
随着祈沉非的靠近,那个天使缓缓抬起了脑袋,牵强的扯了扯嘴角,“你好,年轻的族人,你是我在这里,见到的第二个族人。我想,你也许听说过我的名字,那个伴随着荣耀与耻辱的名字-衣卒尔。”
衣卒尔?祈沉非皱了皱眉头,这个名字,似乎是在哪里听过。但是他没有说话,面前的这个天使显然时间不多了,但他似乎还有一些话要说。
“当年的那场战斗,我被俘虏了,我不甘心成为一个阶下囚,于是假意投靠恶魔,以换取可以逃出地狱的机会,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发现圣洁的光芒无法再照耀到我的身上,我的羽翼变得灰暗,我的灵魂变得浑浊,我的信仰,开始摇摆。”衣卒尔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山洞中,缓缓讲述着他的故事。
“当我发现自己开始学着无赖,我恐惧了,同时也有一丝迷茫。我偷走了封印着巴尔的灵魂石,我想要依靠它来换取我可以重返天堂的机会。但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尽管我的灵魂已经肮脏而且学着无赖,但它始终是一个天使的灵魂。封印松动了,巴尔从里面逃了出来。不,确切的说,是被我放了出来。”
“脱离封印的巴尔很高兴,任谁被放逐了一万年后重新回到这个世界都会很高兴,所以他给予了我力量,权势,让我享受到了在天堂永远也无法感受的掌控一切的感觉,我沉沦了。沉沦在那种无与伦比的舒适感中,那种可以轻易掌控上百上千万生命的舒适感中。”衣卒尔的躯体微微抖栗着,他痛苦的神色表明,这并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在那段时间里,我可以微笑着看着恶魔残忍的将一个国度的人类杀害,我可以津津有味的品尝着人类鲜血酿成的饮料,可以大声的与巴尔谈论着如何给予一个人类最大痛苦却不使他死亡。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一个守卫着人类国度的天使,在我的面前,被蜂拥而上的恶魔扯成了碎片。那是我的骄傲,我的儿子,但是,我再次见到他的同时,永远的失去了他。”
“我灵魂中残存的光明被我儿子的死亡唤醒了,我开始忏悔,开始祷告,开始与其他的恶魔疏远。巴尔看出了我的迷茫,他找了个理由,以流放的借口将我送到这片靠近地狱的平原上,这个有人类居住的城堡中,让我重新找回了光明。如果他不是一个恶魔,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说着,他的嘴角挂起了一丝笑容。
“但是,就在昨天,迪亚波罗袭击了这个城堡,我召集了所有战职者和平民来抵挡这个强大的恶魔,他却命令身后数万战士待命,仅仅一个人,就将整个城堡屠杀一空。是的,他一个人。而我,仅仅支撑了三招。”
“在他的身上,我感受到了巴尔的气息,如果我没有猜错,他这个最小的弟弟,已经将他吞噬了,同样被吞噬的,还有墨菲斯托,我当年与他战斗过,可以感受到那阴晦的气息。迪亚波罗正在召集地狱的恶魔向着人类世界深入,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现在的他,已经将三魔神的力量集于一身,他的力量是我从未感受过的强大,连天使长泰瑞尔,都远远不及。”
“我的灵魂即将消散,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将这个消息带回给天堂,如果让迪亚波罗继续下去,这将是一场灾难,不仅仅是人类的灾难。”
“如你所见,我现在已经死了,只是以灵魂支撑着这具残破的躯体。我的族人啊,你能原谅我这个学着无赖的灵魂曾经犯下的过错么。”衣卒尔的目光落在祈沉非的身上,温和,而又带着一丝希冀。这是一位大天使,发自灵魂的忏悔。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包着祈沉非,本能般的,他的双臂交叉,叠在胸前,轻轻的弯下腰。这是一个天使的礼节,代表了包容与认同。
衣卒尔的双目陡然发出夺目的光芒,他的神色不再是那种颓废与落寞,坚定的信仰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高声的颂歌从他的喉间响起,原本残破的羽翼飘扬起来,倾尽灵魂的力量涌动着,在他的面前凝聚成了一根小小的羽毛,轻轻扬了扬手,这根羽毛飞到了祈沉非的面前。
“我的族人,我能够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愿主的荣光时刻照耀着你。”微笑着,衣卒尔的身影化为漫天光点。伴随着最后的声音,仿佛祈沉非的躯体中散发出一种吸力,那些原本四散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扑入了他的躯体,带动着那片羽毛轻巧的落在祈沉非的身上,羽毛在碰到他的同时就如化入水中一般溶入进去,好像从未存在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