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名门千金们轻轻用手中丝绢抹眼,应着台上眉目含情的戏子愁婉尖细的唱腔,仿佛真的看见一位对丈夫思而不得的女子,哭的是稀里哗啦。
“阿锦,这是哪一班戏子,我以前从来没听过这么好的戏。”那个头挽玉凤挂珠钗,身着百蝶镶金裙的女子眼神亮了亮,她是这里身份最为珍贵的将府嫡女,白雨霁。
“似乎是落霜班的暮黎。”应声的是旁边的青衣女子,名唤北栎。
一曲终了,台上人已倒在唱台,周身撒着花瓣。“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故事随着主角的香消玉殒,伴着缓缓凄切的念白结束,台下人心也就跟着碎了一地。
众人正沉浸在这余味悠长的悲情中回不来神,首座的红衣女子忽的站起来怒喝:“这是哪个戏班!我父亲没有跟你们说今日是我生辰宴么?唱的这么悲情!是在咒我吗!”
那戏本来是一部浪漫的戏曲,只是不知怎么来了个剧情反转,听着听着就变成了悲剧。要不是旁边的人拉着,她早就站起来把这群人赶出去了。
“小姐息怒,小姐息怒。暮黎!快给小姐道歉!”台后应声走出一个美艳的女子,拉着已经起身的暮黎下了台,走到那红衣女子跟前卑躬屈膝。
红衣女子就是请他们来唱戏的主人家,是七王爷府的嫡女苏媛儿,家大业大,稍不注意他们今天就可能命丧于此。
两人俯首而跪,女子低声下气道:“小姐息怒,请小姐责罚。”
“搞砸了我的生辰宴,道个歉就没事儿了吗!我要让我父亲散了你们的戏班!”苏媛儿看起来是气急了。
这七王爷一府最是迷信,生辰宴就一定要吉利到底,暮黎却偏偏唱了一曲不吉利的曲子,也难怪苏媛儿这么气了。
“小姐息怒!这与落霜班无关,是奴婢擅自做主改了曲本,还望小姐网开一面,奴婢任您处置!”那女子惊恐道。
“呸,下贱的优伶。来人!给我将这两个下贱优伶乱棍轰出!”苏媛儿鄙夷怒喝道。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奴婢,有资格承她一腔怒火吗。散了这个戏班以儆效尤,看日后谁还敢乱来。
暮黎忽然抬起了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那边却传来了一道声音。
“苏媛儿。”声音不大,却带着某种震慑人的气势,是白雨霁发了话。
要说这苏媛儿,那是骄纵的无法无天,横行于世十余年,却被前几年忽然出现的将府嫡女收拾的服服帖帖。哦,不仅仅是苏媛儿,这京城上下骄纵的那些世子哥和名门闺秀们,就没有不服不怕白雨霁的。
果然,苏媛儿周身气焰瞬间就弱了下来,她转头望向白雨霁,却不敢直视她眼睛道:“白姐姐。”
“我幼时曾学过金术,也会看天命。曲中人是替你受难,你命中劫难已经安然度过,放过她们吧。”
白雨霁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没错,胡说八道。这番话一听便离奇不可信,但她说的笃定,再加上此前的威信,一时间竟让大家都信了。
“哦——真的?”苏媛儿被说得愣愣的。
“你不信我?”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白雨霁微微皱眉,言语间染上几丝不悦。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是白雨霁要保这戏班。
“我……我信。”苏媛儿自然也听出了白雨霁的怒意,吓得说话都磕磕绊绊。
暮黎安安静静地看着名门闺秀们的交谈,嘴角在众人不注意时微微扬起。名门闺秀的交谈也同戏一般好玩,他好久都不曾看到这出戏了。
拿到的曲本自然不会是这样的,暮黎也不是故意唱错,只是他当时那样想,就那样唱了。
入戏班的无非是世代为奴的下等人,或是罪臣之后,没了戏班的庇护,命危矣。暮黎竟没有将要丧命的恐惧,还笑的出来。
白雨霁没再说话,众人也摸不准她的心情,大气都不敢喘,只盼着苏媛儿赶紧处理好这桩事。
作为惹白雨霁生气的当事人,苏媛儿自然比大家都更害怕,赶忙对跪着的两人道:“看在白姐姐的面子上,我就放过你们。快滚!”
“多谢苏小姐和白小姐大恩大德!”女子磕头道谢,而暮黎没有说话,只是磕头。
随着两人离去,这番闹剧便就此落幕,众人又开起了茶会,继续为苏媛儿庆生。
然而白雨霁却有些晃神。暮黎的笑容不经意间落进她的眼里,闯进了她的心里。但更多的却是疑惑,那种情况下她怎么笑的出来。白雨霁觉得那一定是个很特别的女子,想着日后能否再请落霜班的暮黎唱戏听。
世人皆知将府白雨霁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听曲。这等爱好确实有些令人鄙夷,唱曲的优伶皆是下等人,喜爱听曲的也被定义是玩物丧志之徒。
但是没有人敢妄论白雨霁,作为横空出世的将府嫡女,只短短两月便稳定了自己的地位,将一众世家子弟收拾的服服帖帖。因她软硬不吃,唯独戏曲,爱的是一塌糊涂,许多人就借戏曲来讨好她。
比如这苏媛儿,若不是白雨霁,她是怎么也不会让这种下等人,出现在她生辰宴中。
而白雨霁不知道,她和暮黎的缘分,就始于这一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