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他们两个,收拾桌子,将明早要用的食材整理出来,洗完澡,廖落跟母亲面对面躺在床上,只开一盏小灯,小声的聊天。
母亲一下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她小时候一样,母亲长了老茧的手,粗砺的,又很温热,拂过她的脸颊,分外舒服。
廖落说妈,下午给咱送新茶过来的那个大叔,是隔壁的老板么?廖母点点头说嗯,出来进去的,这么长时间做生意,离得也近,就熟悉了,给咱们店送外卖的伙计,也是他店里的,人很好的,看我一个人做生意不容易,也挺照顾。
廖落说妈,那大叔结婚了么?有子女么?廖母说听说妻子生病去世了,好多年了,有个女儿,大学毕业了在外地工作,也结婚生子了。
廖落说妈我感觉那大叔挺喜欢你的,廖母说你瞎说什么,都多大岁数的人了,黄土都埋半截了,什么喜不喜欢的。
廖落说妈,一个人要是喜欢另一个人,是掩藏不住的,他看你的眼神,那就是喜欢啊,你没注意么?他来之前是刮了胡子的,衣服和鞋子看起来都应该是新换了的,他是想要来让我认识的,想要给我一个好印象才那么打扮自己的,你看不出来么?
廖母沉默,摸着她的头发,良久,说妈不想再找人一起生活了,觉得就这么守着你过就挺好,将来你如果结婚生孩子了我就去帮你带,如果不结婚将来我老了这个小店干不动了,我就在你旁边买个房子,每天给你准备点好吃好喝的送过去,你不忙咱就一起吃个晚饭,也挺好,其他的,不想了。
廖落伸手摸摸母亲眼角的皱纹,说妈,我都长这么大了,现在,我已经完全的可以保护好我自己了,所以你就不用再为我担心和考虑了,如果你问我,那么我会告诉你,如果你遇到了喜欢的人,觉得想要跟他共度余下的人生,我是会充分的尊重你的选择的,甚至会包个大红包,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只要你愿意,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同意并且支持,就像这么多年来,你为了我所做的。
对视,母亲眼里渐渐蓄含了泪水,伸出双臂,将她搂在了怀里,半晌,喃喃着,说妈妈总觉得对不起你。
廖落抚摸着母亲半白的头发,说这位老太太你这是在胡说什么呢,你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女儿拉扯大,又供她念了顶好的大学,你没有任何对不起她,是她觉得对不起你,让你因为她而吃了那么多的苦。
眼泪,是终究没忍住,顺着脸颊流下来,流进发丝里,流进衣领里,也流进回忆里。
那是廖落十岁的时候,爸爸因为长年累月的酗酒而导致的酒精中毒离开人世差不多两年后,经人介绍,母亲认识了在机关工作的一个男人,收入不错,人看起来也斯斯文文,离异无子。
接触了一段时间,廖母觉得对方性格很好,对自己和廖落也都满好,每次来家里都会特意给带上一些小礼物,糖果啊,洋娃娃,色彩鲜艳的发卡,都是小女孩喜欢的东西。廖落也觉得这位叔叔是个很好的人,廖母想难得女儿也喜欢,那人条件也确实不错,那人生漫长,前路阻且难行,就此结伴而行也好。
心里是下了这样的决定的,想找个场合郑重的表明一下态度,于是那天约了人家,定了当时最好的一个饭馆,跟孩子一起,打算在桌上将想法跟人家说一说。
没成想都要下班了,临时通知需要加班,廖母就打电话告诉那男人,让他去学校接廖落,然后先去饭店,她争取尽快去与他们汇合。男人爽快的答应了。
比照约定时间晚了一个半小时之后,廖母匆匆赶到了饭店,她还特意在门口买了一个小蛋糕,为了表达自己迟到的歉意,也为她即将说出口的话增加一点仪式感。
她定的是包间,当时这间饭店的包间是没有门的,只有一块不到半米的挡帘挂在门框上,门框又很高,所以,里面都是能清楚看到的。
廖母走进饭店,远远的看见那男人跟廖落坐在一处,头挨着头,俩人看着桌上的什么东西,她还觉得心里很是安慰,没有我在近前,他待我的女儿也是这般的不错啊,想必以后也错不了的。
桌上,菜几乎没动,一瓶白酒被喝掉了三分之一。
晴天霹雳。廖母两步跑过去,将手里蛋糕砸到了男人头上。
一顿大闹,揪着脖领子要把那个变态男人扭送到派出所去,男人吓到半死,挣脱开逃跑了。
廖母抱着廖落,坐在椅子上哭了很久,把那本漫画书撕得粉碎。服务员都探头探脑的看热闹,窃窃私语。
廖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点不满意妈妈把书撕了,但隐隐的也知道是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发生了,只是默默的给母亲抹眼泪,说妈你不要哭了,我害怕。廖母抱着她,泪落无声,良久,说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以后再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了,妈妈发誓。
那一家饭店的位置,就是秦雪哲出差回来时,秦母定下的,同廖落一起吃饭的店。
至此,廖母再也没有做过再婚的打算,十几年过去,始终一个人。
心理阴影最可怕也是杀伤力最大的地方,不是它曾经造成过怎样的伤害,而是它持续不断地,对未来持续输出着的影响。
廖落明白那不是自己的错,自己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错的是那个男人,变态的也是那个男人,但当她慢慢长大到明白男女之事为何的时候,羞耻感还是不能控制得上涌而来。
她没有同任何人讲过这件事情,包括秦雪哲,她努力的开朗而乐观的活着,也努力的去爱一个人,想要让自己与他人没有任何不同,但这股深埋在内心深处的自卑感,让她在很多很多的时刻都不能放松坦荡和理直气壮,特别是在面对秦雪哲的时候,这样的自卑感尤盛,她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无法彻底坦诚。
现在想来,这也是两个人始终没能c赤果相见的原因吧,不是不想,是不敢,像是害怕被发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纵使她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并没有任何的错。
真心希望那些对小孩子怀有坏心思的男人和女人都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