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翌日,平喜便自行去了祠堂,寻着个软垫跪在那里。看着面前柳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她有些瘆的慌,便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各位老祖,若你们在天有灵,切勿怪罪她这样一个小人物。此事确是情非得已,不由人所控制。她无意占了柳绫韵的身躯,只是阴差阳错造成的。只要她在一日,便会遵从府制,克己复礼,绝不给柳家添不必要的麻烦。
日前作为公主的平喜,向来都是娇生惯养,何来的跪祠堂这事儿。今日这遭,也算是生平头一回。膝盖下虽有软垫子,但柳绫韵这幅身体太瘦了,骨头连着皮肉隔着垫子也没起到多大作用,还是硌的疼。
她不断的活动着膝盖,只求能缓一缓这酸痛之感。不过两个时辰,便再也坚持不住了,瘫坐在旁边的垫子上。四下瞅瞅,没人,便掀起了裤腿,果然如她所料,膝盖处已然青紫一片,看起来甚是吓人。
啧啧,这皮肉也太娇嫩了,和自己原来的那身体有的一拼啊。
就在平喜感慨的时候,窗子那边传来摸摸索索的动静。她迅速的放下了裙摆,直起了身,端端正正的跪在垫子上,目不斜视,极为认真。
窗子被打开一条缝,若柳的声音低低的传来:“小姐,小姐……”
平喜扭过头,果然看见小丫鬟那张熟悉的脸,此时正带着小心翼翼的神色,眼睛还不停的打量着四方。
心下不知她所为何事,遂开口道:“若柳,你来干什么?”
小丫鬟朝她扔进了一包东西,说:“小姐,这是奴婢闲来无事做的护膝,您戴着,会舒服很多。里面还有一些糕饼什么的,您藏好,饿了就吃点儿,等出来后,奴婢给您加餐。”
平喜刚要说些什么,小丫头就快速的接了一句:“小姐,您注意身体,别那么死板,没人看见的时候就多休息休息,奴婢先走了。”话音刚落,便放下了窗子,离开了这里。
这丫头,恐怕是这府中唯一一个对柳绫韵有真心的人了吧!平喜想到了春花秋月,她们也是那样的好,可惜好人没有好报,最终因她落得那样的下场。于是定了定神,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怎样,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好好的保护这个小丫头。
放松了身体,将膝盖露出来,愈发青紫的厉害。看来是有淤血了。平喜忍着痛,将手掌放在上面巧力的揉,必须得将淤血揉散开来,她想。
好一会儿,膝盖上传来麻麻的热热的感觉,她方才松开了手。拆开包裹,拿出那副护膝,套在膝盖上。也不知若柳是用什么做的,软软的,蹭在皮肤上一点也不疼,还挺舒服。
一日时间转瞬即逝,日落西山之时,平喜缓缓的站了起来,不由得倒抽一口气,哪个讨厌鬼创出的跪祠堂,这罪真不是人遭的。腿部血运不足,酸麻无比,只得一瘸一拐的挪回阆苑。
若柳正在屋里做针线活,见着她大吃一惊,忙开口道:“小姐,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平喜有些诧异,跪祠堂不是每天早上去,晚上回来吗?如是想着,便也说了出来。
小丫鬟有些无奈,“您是太久没受过这罪了,所以忘了吧!是连续跪三天,日夜不休那种啊。”
这下轮到平喜吃惊了,道:“说真的?”
若柳点点头,一双眼睛看着她,带着心疼。
心里是疯狂的哀嚎,平喜实际上只能长叹一声,能怎么办呢,这烂摊子已经接了一半,想丢也丢不下呀。
还是回祠堂吧!反正已经过了一天了,再咬牙坚持个两天两夜,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她转过身,艰难的向那个方向移动。旁边的若柳实在看不下去,便开口说:“小姐,反正也没人看到,不然今天就搁阆苑休息吧!明天一大早,您再溜回去。”
平喜想了想,觉得可行,毕竟没有哪个主儿闲着无聊会大晚上的跑祠堂逛两圈,那他们也觉得瘆的慌啊。
带着不确定性,问了一句:“没有问题吗?要有人发现怎么办?”
小丫鬟眼珠子一转,随即道:“那奴婢就说路过时看您晕倒了,怕您出什么闪失,便将您弄回来了。”
平喜默,这理由,也太过于冠冕堂皇了。算了,暂且也没人发现,等出什么事儿了,自己再找理由就是了。眼前有件事儿还得抓紧时间解决,不能再拖了,正院那边可等不得。
“若柳,之前吩咐你的事儿办妥了吗?”
小丫鬟笑眯眯的说:“妥,您放心吧!”想着自己前些时间见到的那个奇怪的人,她又一骨碌的问道:“小姐,你确定那又脏又臭的老头儿能帮大公子进入云麓学院?”
又脏又臭的老头儿……嗯,这形容倒挺真切,可不就是邋里邋遢,像一个几百年没沐浴过的乞丐头子。老头儿的样貌浮现在眼前,平喜不自觉笑了笑,眉目舒展。而后又带着些不可察觉的苦涩,他想必也听闻自己遇害的消息了,不知是否为此伤神过。
反复摩挲着手心的掌纹,她没有直接回答若柳的问题,有些低沉的开口:“那老头儿,怎样了?”
小丫鬟想了想,然后描述着当时的情景:“我将酒给给他后,他当时愣了一下,然后嘟囔着什么‘我知道你没有死’之类的,就想抓着我,我害怕呀,就把信扔给他跑了。”
最后总结一句:“这老头儿,莫不是脑子不好,他能帮助咱吗?”
平喜微微一笑,老头子向来自诩可比半仙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现下看来,说不好真有那本事。于是对着小丫鬟说:“有没有那本事,你且看就知道了。”
晚间,华灯初上,整个东情国不复白日的喧嚣,变得寂静下来。
平喜手执一本地理志,聚精会神的看着。忽然,房门被大力的敲着:“开门,快开门……”
随后,若柳的声音响起:“你们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是谁的院子,这可是六小姐的寝房。”
一个嬷嬷的声音响起:“找的就是六小姐,你快让开!”
若柳大声喊着:“我不让,你们太放肆了,识相的快滚出阆苑!”
嬷嬷冷笑一声:“你这小妮子,忒牙尖嘴利了,待老身找到六小姐,撕了你的嘴。”
平喜心里一惊,颇有些不详的预感。但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镇定,她迅速的在自己可怖的膝盖上狠捏了一把,剧痛感瞬间爆发,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起了点点冷汗。将若柳刚准备的扶手拄着,一点一点艰难的挪到门口,与踹开门的嬷嬷正面相撞上。
两人皆往后跌倒。
老婆子摔了个四脚朝天,有些发懵,片刻后反应过来,哎呦一声,嘴里哼哼唧唧着:“摔死老身了,这把老骨头都要摔折了。”
旁边跟着的两个年轻些的婆子连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若柳没有管她们如何,快速奔到平喜面前,面带紧张之色说:“小姐,你怎么样了?摔倒哪了?”
平喜没有回答,扶着她的手缓缓站起身,在嬷嬷没看着的地方给她使了个眼色。若柳意会,随即大声喊着:“小姐啊,你这腿都走不稳路,又摔成这样,让奴婢怎么向老爷交代啊!”
老婆子闻言,八字眉一挑,丝毫不顾情面的说:“呦,六小姐,您这腿怎么了,莫不是跪了一天祠堂就不行了,怕是宫里的主子都没有您娇贵吧!”
小丫鬟脸色一凝,刚要发作,被主子暗暗的压住了。只得咬牙切齿的在心中暗恨。
平喜朝着老婆子微微一笑,和气的说:“敢问您是哪院的嬷嬷?”
那嬷嬷脸带傲色,鄙夷的看着这个在府中不受宠的六小姐,随即道:“老身是夫人身边的欢嬷嬷。”
正院?这时候柳夫人派这么几个人来是想干什么呢?
心下带着疑惑,平喜上下嘴唇一动,便问了出来:“那嬷嬷所为何事呢?”
而后,一双冷毒的眼睛盯着她,欢嬷嬷嗤笑一声:“老身所为何事,六小姐不知道吗?老爷下的命令是跪三天祠堂,您倒好,才刚一天就回来了,夫人吩咐我过来看看您,怕您万一出了什么事,可不好交代啊!”
平喜注意到被加重的“万一”两字,瞬间明白了柳夫人的意思,遂安抚着欢嬷嬷,“请嬷嬷转告夫人,只管放心,事情已办妥,再耐心等些时日,不日便会有好消息。”
老婆子瞥了她一眼,心下暗叹,这六小姐还好是个聪明的,不然得花费多大精力。虽受了夫人的旨意,但是她再怎么不受宠也是个主子,自己要真动起手来,被老爷追究了,还是自己吃亏。
“您明白就好!”随即招揽着身后的俩年轻婆子:“咱们走。”
几个人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阆苑门口,小丫鬟愤愤的开口道:“小姐,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您吗?简直欺人太甚!”
平喜连忙沉声训斥:“注意措辞,隔墙有耳。”
小丫鬟禁声,面上的不服气却展现了她波澜起伏的内心。
平喜有些撑不住了,顺着门框往下溜。这一情况将旁边的若柳吓得不轻,忙扶着她的腰,打量着她说:“小姐,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啊?”
没有什么力气说话,方才全靠硬抗的她只是摇摇头,冲着若柳指指屋内。
小丫鬟将她扶靠在软榻上,掀起了她的裤腿,当下倒吸一口冷气,之前只是外表可怖的膝盖现下已经肿的老高,连带着小腿那里,都有些许浮肿。
“小姐,你等着,奴婢去请大夫。”
平喜点头,嘱咐了几句:“你请大夫进门的时候,一定将动静闹得大些!”
若柳有些不解:“为何?我们不是应该更低调些吗?”
“有些人,她见不得你好,当你不舒坦了,她就开心了,咱也会因此少了很多麻烦!”
小丫鬟脑筋一转,明白了她的意思,应了一声。然后赶忙换了行头去请大夫,怕是再晚一会儿郎中休息了,医馆就喊不开了。
膝盖上的痛仍然钻心,自己那时为了应对状况,毫不留情的下了重手,想必是因为此,彻底伤了筋肉。平喜不由得苦笑,刚来没几天,各种事就接二连三的发生,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这样折腾啊!
阖着眸子,思考着以后的路,竟一点头绪都没有。现下这个样子,就算自己知道了是暗月阁下的杀手,那又能怎么样呢?他们在哪,自己不知道。是谁在暗处虎视眈眈,自己也不知道。
“可是你有一个不为外人所知,可以利用的身份呀!”一个声音贸然响起。
平喜警觉起来,四处张忘了一下,厉声说道:“是谁?不要躲躲藏藏的,快滚出来。”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不要看了,我在你的意识中。你好,宿主777,我是你的系统‘红袖’,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