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游湖而已,又不是打马球,我便同各位姐姐一起去好了。”
尽管平喜再不情愿,也深知,自己无法堂堂正正的拒绝这场看似和谐实则暗潮汹涌的出行。
柳将军感觉到微微有些僵持的氛围,出来打圆场道:“既然韵儿没什么问题,那你们便随同二皇子出发吧!”
平喜看着那厮面无表情的俊脸,暗搓搓的瞪了他一眼。刚好被岚云栖逮了个正着。他也不恼,只勾起了唇角,笑容中意味深长。
这一行中不仅有自家人,西岚国二皇子的身份更是尊贵,万不可出任何差错。柳将军思虑了片刻,吩咐身边的两个侍从:“阿喜阿茶,你们跟着他们一起去,切记保护好二皇子和小姐们。”
两人上前领命:“是。”
眼见着一行人走出了柳府,他再度开口道:“阿彪……”
很快,正厅中闪出了彪悍男子的身影。
“你带着些暗侍跟在他们后面。”
阿彪一抱拳,沉声说道:“是。”
待所有人离开了正厅,柳将军身形一顿,有些颓然的垂下眉眼。想着早些时日得来的消息,他的神情一凝。而后疾步走向了梅苑。
梅姨娘的贴身丫鬟绿莜正端着一碟红豆酥向着厢房走去,看到柳将军远远的向这边走过来,便加快了脚步。
“姨娘,老爷来了。”
梅姨娘放下手中的唇脂,转头轻嗔了一句:“你这丫头,平日的礼数都学哪去了,风风火火的。”
虽然主子的声音又软又酥,绿莜心里一惊,想起了平日里姨娘的手段,连忙恭敬道:“姨娘,奴婢方才看见老爷向这边走来,想着先告诉您。”
“情有可原,但没有下次。”
“奴婢知晓。”
梅姨娘端详着铜镜里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抬起纤白的手,轻轻的抚摸着脸部的轮廓。“绿莜,我好看吗?”
丫鬟站在一旁,也不敢多打量,只开口道:“姨娘自然是好看的。”
“可是这张脸却留不住老爷的心,你说这是为什么?”
绿莜有些为难,在心里斟酌着字句,主子看着是个娇软的,实则深不可测,自私又狭隘,若是不小心说错了话,想必定要被折磨一番。
“老爷是疼爱姨娘的,您受宠是整个柳府都知道的事实。”
梅姨娘嗤笑一声,绿莜刚想跪下求饶,柳将军走了进来。
“老爷,您怎么来了?”她从梳妆台前起身,笑面如花,迎着男人的面走上前。
柳将军看着她娇美的面容,眼神闪过一道暗光,轻轻的拉着她的手。“闲着无事,我来看看你。”
梅姨娘闻言,笑容更深了,冲着一旁的绿莜使了个眼色,“绿莜,去泡一壶老爷喜欢的雨前龙井。”
丫鬟的身体一松,颇为庆幸的退出厢房。
“梅心,近两日我属实忙了些,没过来看你,你可有怨怪我?”
梅姨娘温柔的开口:“怎么会呢?这两日外史来访,老爷忙妾都是知道的。”
柳将军欣慰的笑了笑,伸出结实的手臂将女人揽在自己怀中。梅姨娘就势轻轻的依在他的肩头。“妾奢望的不多,只愿老爷能多来梅苑坐一下,和妾说说话就够了。”
男人的声音传来,引起了胸腔的震动,却格外的令人安心。“还是你识大体,夫人若是有你的半分好,这宅院想必也没有那么多事儿了。”
“老爷您别这么想,夫人是高门大户,有些气性是正常的。妾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舞姬,自然不能像夫人那般为老爷带来什么帮助,只能在您劳累之时为您按按肩,捶捶背。”
这话说的相当有内涵啊,若是平喜在这儿都不得不为这女人鼓鼓掌了。明面上是温柔小意的说着夫人的好处,但凡一个有尊严的男人听着,总觉得有几分不愉悦。
女人的强势自然显得男人像软包,毫无威势可言。梅姨娘又怎么可能不知柳将军的性格,她明白,自己愈是这样说,就只会让老爷愈发讨厌柳夫人而怜惜自己。
果不其然,柳将军听了她这一番言论,柔声对着怀里的女人说:“梅心,还是你懂我啊。”
绿莜提着茶壶走了进来,正想要为二位主子斟上一杯。梅姨娘出口阻止道:“你先下去吧,我和老爷说说话。”
“是。”
离开了男人的怀抱,她纤白的素手执起印有青花的白瓷杯,不疾不徐的斟茶。澄澈泛着青的茶水在杯中打着旋儿,映着白色的杯壁,煞是好看。
“老爷,这是两日前刚到的雨前龙井,知道您爱喝,妾特地嘱咐绿莜留了些,您尝尝。”
柳将军从她的手里接过杯盏,轻轻的抿了口茶。美人悦目,茶水清香。没有比这更让人心情愉悦的了。
他的指腹轻轻的摩挲着白瓷杯的边缘,语气平常,神色中却带有些许缅怀之意。“兰若当年就爱喝这新茶,尤其是雨前龙井。梅心,早些年你们俩算是最聊的来。倘若她还在,你们如今想必也能坐在一起品品茶,聊聊天吧。”
这个名字突兀的被提起,梅姨娘的脸微微有些扭曲,眼神中满是不自在。即便是她很快恢复了正常,这一幕仍然落到了紧紧盯着她的柳将军的眼中,他的心往下沉了沉。
“是啊!时间一晃,兰妹妹已经去了这么多年了。她那样的温软性子,也不知怎的,那样决绝的就去了。”
柳将军垂下眸子,神色浅淡的说:“兰若当年通奸的事儿有隐情,这我是知道的。清雪前不久也认了,我之所以还留着她是因为她知道背后的主谋,梅心,你和兰若的关系那般好,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听闻此言,梅姨娘捏着瓷杯的手轻轻的颤动了下。面上却不露声色,温煦开口道:“既是雪妹妹知道实情,老爷应该去问问她。妾只是一介妇道人家,实在不知应当如何处理此事。”
柳将军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军营里尚有些事情还未处理,我先走了。”
梅姨娘因为这番交谈颇有些心神不宁,此时也没去在意男人的语气,福了福身,温声道:“老爷慢走。”
坐在桌前怔了好一会儿,她细细的打量着自己保养得宜的双手。皮肤白皙细腻,指甲上涂有樱色的丹蔻,纤长好看。可就是这双手,既沾了人命,又沾了鲜血。
她忽而皱起了眉头,用力的搓着双手。那双白皙的手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变得绯红。
直到痛楚传来,她方才停下了动作。这是在干什么啊?那些人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府邸中,他们活着只能碍了自己的路。所有人都是有私心的,凭什么她要变得大公无私。
眼眸一暗,她凝了凝神,开口喊道:“绿莜……”
丫鬟随即走了进来。“姨娘,有什么吩咐?”
“我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办,你且附耳过来。”
好一会儿,两人结束了耳语。梅姨娘慎重的提醒她:“万不可直接暴露意图。”
绿莜恭敬的说:“奴婢知晓。”
彼时,岚云栖和平喜一行人到达东泠湖,登上提前预订的花船。
跟在平喜身后的若柳用手肘轻轻的拐了一下旁边的海棠。瞅着前方主子们在尽兴的交谈,没空注意她们。海棠方才扭着脑袋问她:“怎么了?”
若柳低声开口:“我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事儿。”
海棠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能发生什么啊?”
她一副异想天开的样子使得若柳有些急了。“你别不信呀!这种预感太强烈了,我才想着找你商量商量。”
海棠正色道:“若真如你所猜测的,我们只能好好的看着主子。别的,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若柳默,正如海棠所说,她们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有什么意外也来不及援救。为今之计,只有好好的看着小姐,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岚云栖和柳正峰笑谈着两国趣事,柳云蕊和柳蓝沁围在两人身旁,侧耳听着,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平喜只觉无聊,对着身旁的柳寒烟说:“二姐姐,我们去舱外透透气吧!”
柳寒烟瞥了一眼聊的正尽兴的几个人,似乎也不需要她们在这儿作陪衬。于是开口道:“走吧,这船舱着实有些闷人。”
索性两人离舱门近,猫着腰便溜到舱外甲板上。
平喜感受着湖面的阵阵微风,舒服的伸了伸懒腰。而后笑着打趣柳寒烟:“二姐姐,我以为你会顾着仪态光明正大的走出来,没想到你居然随我猫着腰溜出来的。”
柳寒烟轻瞪了她一眼,“总不好直接当着二皇子的面走出来,况且父亲和母亲都不在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人,还顾什么仪态。”
想不到平日温柔贤淑蕙质兰心的二姐还有这样一面,平喜在心里颇为惊奇。果然,老祖宗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话没有毛病。
“小姐,你们在这里啊!”若柳和海棠二人走至她们跟前。
平喜挑了挑眉,“你们两个怎么也出来了?”
若柳撇撇嘴,“里面聊的正开心呢!奴婢看着你和二小姐不在,便招呼海棠出来寻你们。”
平喜倪了她一眼,这小妮子,借口倒是一套一套的。出来寻她们是假,想和海棠放放风,说说话才是真的吧。
殊不知,她这想法着实是冤枉了若柳。小丫鬟今儿的想法没那么复杂,她和海棠二人只是早有防备,无时无刻的要盯紧自家小姐,以防发生上次那般意外。
整条花船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缓缓前行。舱外热闹成一片,舱内亦热闹成一片。不同的是,舱内多了几分客套,舱外少了几分疏离。
顶好的天气自然不可能只有他们游船,偌大的湖面上不知何时多了几条花船,向着四面八方行去。
忽然间,她们所在的这条花船狠狠一震动,像是撞着什么一般。平喜猝不及防的向后趔了几步,柳寒烟险些摔倒在地。
若柳她们顾不上还在摇晃的船身,赶忙上前扶稳自家小姐。
“发生什么事了?”柳正峰皱着眉头从船舱走出来。岚云栖和柳云蕊,柳蓝沁跟随其后。
平喜凝视着眼前一条低调中透着奢华的花船,淡淡的开口道:“诺,撞上了。”
这一看,还得了?柳正峰的气性腾地上来,冲着那边的花船喊道:“有种别缩手缩脚,撞着别人不知道出来露个面吗?”
话音刚落,那边的花船走出两人,赫然是多琢和蒋玧南。
冤家路窄啊!平喜都不得不惊叹这神乎其神的缘分。这下可好,都聚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