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没干嘛。”
吴江夜尽管心里紧张,但面上还是表现得相当镇定。
他推了推空无一物的鼻梁,紧接着,像是意识到什么,笑了笑:“瞧我这记性,我今天出门出得仓促,忘记戴眼镜了,视力差,想要看清点什么,必须凑近了才行。”
“那先生你继续看,我过会儿再来。”
女清洁工并没有起疑心,拎着拖把和水桶欲走。
“别了。”吴江夜叫住了她,“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你打扫吧,我去其他展厅看看。”
女清洁工重又转回身,吴江夜从她身边走过,没有一丝回头的意思。
来到B展厅,吴江夜随便找了一幅画,在它之前站定,装模作样地欣赏,时不时点头赞叹。
余光则在观察着头顶的三个监控摄像头,想看看会否存在什么监控盲区。
过了一会儿,女清洁工从C展厅走出,提着拖把和水桶,像幽灵一样从B展厅飘过,消失在通往D展厅的通道里。
在她走后不久,吴江夜重又回到了C展厅。
只见之前有些灰蒙的花岗岩地面,现在干净得光可鉴人。
画框的玻璃也被擦拭得异常透明。
吴江夜耐心细致地寻觅了一番,并未找到任何可以藏纳东西的地方。
不过他发现了一个奇怪之处,那就是最靠近C展厅里侧的那一堵墙,墙面颜色存在些许的色差。
不细心去看,根本难以发现。
毕竟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墙上挂的那一幅画上,至于画框周围的墙色,少有人会注意。
通常而言,美术馆普遍选择大面积的单色墙面,比如:白色、浅灰……
而不会采用有图案的墙纸。
为的就是不喧宾夺主。
造成色差的原因可能是:油漆稠度上的差别,应该是两次施工导致的;使用的漆不是同一批号;基层的底色不同;如果是不规则的块状色差,则可能是在施工中用热源做局部烘烤所致。
吴江夜之所以了解这些,是因为他在装修侦探事务所的时候,也想过给墙壁上色,营造出一种19世纪英国伦敦贝克街的风格。
然而,由于前一位租客大刀阔斧地给每面墙壁都涂上了不同的鲜艳颜色,他担心由于基层底色的不同,最终呈现出的结果会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于是只好作罢,买了两个到顶书架,和很多带有恐怖色彩的挂画,遮挡住那些亮丽的墙色,试图以此来削弱那种不正经感。
这些色差是因何产生的?
吴江夜摩挲着下巴。
要是分两次施工的话,那么为什么其他的墙面没有出现色差?
这面墙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需要二次补色?
这个问题,他其实去询问之前见过的那个女人就行,不过吴江夜认为,对方不会说实话,甚至,根本不会向他解答。那个女人肯定在隐瞒什么,只可惜他只是一个私家侦探,而非警察,不能对她严刑拷问,否则事情就会简单许多。
又在原地打量了半晌,见没有什么额外发现,吴江夜便离开了巴萨尔美术馆。
经过入口处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之前那个女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保安。
看他那幅生人勿近的模样,吴江夜觉得从他口中也不可能挖出什么东西,便放下了上前探听口风的打算。
骑上摩托,吴江夜正准备离开,打算在这附近开个房间,等到唐纳德·巴萨尔回来后,再去向他询问相关讯息。
然而就在此时。
他的目光一凝,落在了巴萨尔美术馆……的旁边,那是一家华餐馆,已经倒闭,满是尘埃的门上贴着五花八门的广告传单。
餐馆倒闭、店铺另租这种事,在全世界各地都不罕见。
可吴江夜却莫名地觉得有点奇怪,鬼使神差之下,他跨下摩托,快步走到店门之前,开启手机手电筒,刺眼的光束射入漆黑一片的室内,里面乱七八糟一摊,各种杂物堆砌,阻挡了他的窥视。
吴江夜眯着眼。
“你是谁?”
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吴江夜手一抖,光束顿时变得扭曲起来。
他急忙转过身,一个花白头发、面容慈祥的老头站在他的身后,不过也只是面容慈祥,他的眼神可透出《老人与海》中圣地亚哥一样的锐利与警惕。
“您是——”吴江夜反问。
“先回答我的问题。”老人说,目光就像手枪一样抵住吴江夜的后腰。
“……我是东洛圣都学院的学生,来这里做社会调查,您是?”
仅是一眨眼的工夫,吴江夜就想出了恰如其分的说辞,而看老人警惕稍减的眼神,应该是相信了他的话。
“年轻人,做事之前先考虑清楚该不该这么做,得亏你碰到了我,如果碰到那些警察,一定会把你抓进去!”老人没有回答吴江夜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别的。
“抓进去?为什么?”吴江夜不解,“我又没有犯法。”
老人冷笑:“这和你犯没犯法无关。只要你进去了,他们自然有能耐让你认罪。”
吴江夜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什么话,他觉得这个老人似乎对警察有着一些原因不明的仇视。
“认罪,认什么罪?”吴江夜说。
“一个月前,这家华餐馆发生了锅炉爆炸,死了三个人。店长也在其中。经过现场勘查,确定是人为。”
老人说,“周围的人都猜测,可能是这家华餐馆的那些竞争对手搞的鬼。不过谁都找不到证据。由于店长死了,这家华餐馆也就倒闭了。你刚才在店门口鬼鬼祟祟的样子,若是落到有心人眼中,让你背这个黑锅,也不是不可能。”
“爆炸,还死了人?”吴江夜眸光微凝,“这旁边可就是一家美术馆,那次爆炸没有对它造成什么影响吗?”
“影响么,肯定是有的。”老人说,“据说炸穿了一堵墙。不过这家美术馆本就门可罗雀,当时也没有什么人在馆内,因此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主要爆炸范围还是集中在中餐馆内。”
“后生,你问这些做什么?”
“哦,我刚才就说了,我来做社会调查,这些都是可用的信息资料。”
“这有什么可调查的!”老人撇了下嘴,“年轻人,要做学问就好好做,别搞这些有的没的。”
“是是,我会记住的。”吴江夜没跟这位年纪虽大却愤世嫉俗的老爷子挺胸反驳,而是放低语气,顺着他的话头继续往下说,“我听说,这家美术馆一个月前还举办过一场新锐画家作品展,您记得吗?”
“隐约有点印象。”
“那次爆炸是发生在这次展览前,还是展览后?”
“这也在你的调查范围内?”老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当然,不瞒您老人家,我的专业是逻辑学。探索事件与事件之间存在的内在逻辑,是我的专长。餐馆爆炸对相邻的美术馆产生相应的连锁反应,这是很好的理论样本。”吴江夜现在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与日俱长。
老人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也有点被蒙骗了,点了点头,不假思索地说道:“应该是在展览前。”
“一堵墙都被炸穿了,这次展览竟然还办得下去?”吴江夜问。
“这老头子我就不知道了。”老人摇了摇头,“年轻后生,这件事你也就是问我,换作是其他人,都不带告诉你的。不过老头子我在这儿奉劝你一句,这件事你最好别太深入,一桩涉及到三条人命的故意杀人案,现在连凶手都没能找到,那帮警察却完全没有调查的意思,这背后牵扯到的人能量有多大,我想你应该有所猜到了。换个理论样本吧,别为了这点事,害了你自己。”
“知道了,谢谢您的叮嘱。”吴江夜语气真挚地道了声谢。
老人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个还在读书的大学生,不过就算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两人也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
能够这样真情实意地叮嘱一句,已十分善良。
这年头,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冷漠者比比皆是,像这样暖心之人,十分少见。
不过,吴江夜不能退缩。
如果像这种艺术品失窃案,他就选择了避而远之。
日后碰到那些刑事犯罪,像那桩“西洛圣都连环奸杀案”,难不成直接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土里当作没看见?
况且,吴江夜对于死人、爆炸这种事,其实并不恐惧。
要知道他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做好了心理建设,那时的他认定自己的未来是黑帮老大,经历血雨腥风是常有之事,挑衅警察、违法乱纪更是家常便饭。区区一次锅炉爆炸,不过洒洒水罢了,有什么好害怕的?
老人在吴江夜道谢后,点了点头,之后便离开了,看来他只是路过而已。
吴江夜倒是有心进入废弃华餐馆中勘查一番,可此时光天化日,而听老人所说,这附近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他只要稍有异动,极有可能引起那些人的注意,便只好按捺下冲动,跨上摩托车,嘟噜噜地离开了这里,准备等到深夜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