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尹,我教你游泳吧。”
我只知道程英桀游泳很厉害,但从来没听他说过,他也会游泳,况且要教会我游泳,最起码得有能力把我捞起来才行吧?
我不是不信任他,我只是...有心里阴影了。
“还是...算了吧。”
“你必须学会,要不然下次不是掉泳池里,而是掉河里了,怎么办?”
哪有人教人游泳,还强迫别人的啊?再说,我都这么大了,哪这么容易掉河里。
但是,我还是答应他说:“好。”
然后他就把计划都安排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国庆,体育中心,7天,每天两小时,应该能把你教会。”
李宥和程英桀有个共同的特点,他们总是莫名地相信,能把我教会,无论是做题还是游泳,但事实上,我对我自己都没有信心。
“那我给你吹头发吧。”他拿起吹风机说。
我把吹风机从他手里收过来,说:“我自己来。”
我头发不长,但发量很多,先不论他会不会吹,能不能吹干,他拿着吹风机给我吹头发的画面,让人看见了,总归不太好,虽然植子也常常给我吹头发,但植子是我小叔,那不一样。
因为没有镜子,他又一直看着我,我想赶快吹干,一时心急,没把控这个距离,然后头发竟然被卷到了吹风机里面,我一慌就忘记先去关电源了,他直接就帮我拔了插头,从我手里接过吹风机,用程英桀特有的那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都说了,我给你吹,偏不信...”
“先帮我把头发弄出来。”
可能卷进去的头发有点多,他帮我拔出来的时候真的很痛,比掉水里后的胸痛还要痛,我真的忍不住,就喊了一声。
然后程英桀就从外面探进脑袋,紧张地问我:“怎么了吗?”
“出去!”
我没想到,程英桀这次竟然这么听李宥的话,还真就出去了。
“你干嘛让他出去?”
他难道不觉得我们两个人单独在房间里,做这种事,有点不可描述吗?程英桀进来,明显会好一点啊。
“他进来,会打扰我们。”
“啊?”
“我是说,他进来,会影响我。”他把我最后一戳头发从吹风机里解出来,然后把吹风机递给我说,“继续吧。”
但是我现在看到这个吹风机,竟然有点心理阴影了,总觉得会再次把头发卷进去。
“你...能帮我吗?”
“我考虑一下。”
“那我还是自己来吧。”
“我考虑好了。”然后他就帮我吹起来了。
其实他手艺挺好的,就比植子差了那么一点点。
“李宥,你常常给你姐姐吹头发吗?”
他愣了愣,问我:“你怎么知道我有姐姐?”
我一想,我好像又在预知未来了,我看了看还在外面陪达子上药的程英桀,自圆其说道:“程英桀告诉我的。”
“奥,他常常在你面前,提起我姐姐吗?”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按照事情的发展态势来说,以后程英桀的确会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他姐姐,但他现在还不敢。
然后我说:“他很喜欢你姐姐,你知道吗?”
他想都没想就回我:“当然。”
“你知道啊?那你怎么想?”
程英桀想当他姐夫,在辈分上就要压他一头了,他就这样坦然接受了?
“阿桀从小就很喜欢我姐姐,一有机会就粘着她,总说我姐姐就是他姐姐,小时候我怕他抢走我姐姐,还因此跟他吵过架。”说完他就不好意思地笑了。
李宥,你可长点心吧,他迟早都会抢走你姐姐的。
“那你可要小心点。”
他忽然把吹风机拿到前面,对着我刘海一通乱吹,说:“我姐在国外,我不能常常给她吹头发,但我常常给阿桀吹,就是这样吹的。怎么样,手艺还可以吗?”
我把乱糟糟的刘海甩开,口是心非地评价道:“挺好的,以后可以考虑开发廊。”
在中世纪的欧洲,理发师就是业余的外科医师,李宥是未来的外科医生,当个业余的理发师应该绰绰有余,况且他要是好好吹,技术应该还不错。
我吹好头发,程英桀也正好送走达子,然后一言不发地走过来靠着我的床沿。
我问他:“达子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他说:“他没脸见你。”
可是,明明刚刚达子路过我的窗前,我拉开窗帘,他还在窗外跟我打了声招呼,才走的。
怎么会没脸见我?但我没有拆穿他,然后他就岔开话题问我们:“你们饿了吗?”
我现在吸氧也有一段时间了,又挂了水,头发也干了,清清爽爽的,好像头和胸都没那么痛了,呼吸也顺畅很多,刚刚校医又进来给我测了一次生命体征,都很正常,然后还真有些饿了。
但是李宥说:“我不饿,你饿的话,去吃点。”
然后程英桀就说:“我也不饿,我就说说。”
我打赌,他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我书包里好像还有一只苹果,先拿出来吃了吧。”
然后程英桀就迫不及待地从我书包里翻出那只又大又红的苹果,拿到对面的洗手槽上洗了洗,甩着水过来说:“元尹,你也饿了吧?要不你先吃,别吃完,剩半个给我就行。”
李宥从毫无防备的程英桀手里夺走苹果,接着轻轻松松,“啪”一声就徒手掰成了两半,整齐又平均,然后给我和程英桀一人一半。
很显然程英桀就是在开玩笑,我也不可能真的啃一半剩一半给他,李宥这个举动把我和程英桀都吓了一跳,我把我的那一半也塞给程英桀,说:“我不饿,你吃吧。”
程英桀咬了一口,难以置信地问他:“你这什么技能?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我可以教你,以后不要和元尹吃一个苹果。”
“不是老李,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以后?我们也没吃一个苹果过啊,你听不出来,我在开玩笑吗?”
“也不要喝一瓶雪碧...不卫生。”
不是,什么叫不卫生?他是在嫌弃我还是在嫌弃程英桀?我也有洁癖,程英桀喝过的,我肯定不会喝,至于我喝过的...
“我们什么时候喝一瓶雪碧了?”程英桀不服气地问他。
对啊,我也想知道,什么时候?
“星期二中午,篮球场。”
李宥的记性一直都很好,所以读书才好啊。
“奥,那次啊。”程英桀看了我一眼,我们对上眼神,我也想起来了。
程英桀抢我那半瓶雪碧喝,应该纯粹是为了摆脱静静学姐,我想他当时,应该根本没有考虑过,卫生的问题。
“那是个意外。这样,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你跟我保证什么啊,自己注意...卫生,就行了。”
“好好好!我注意我注意!”
可是,李宥不是不打球吗?他大中午的去篮球场干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看程英桀打球?既然看球,我为什么没有看到他?
难道,他是躲起来,偷偷看的?这么变态?
这样我接受不了,除非他是觉得太热了,躲在阴凉处看。
程英桀的一半苹果没吃完,安冉和省省就回来了,带着我们三个人的饭,那么快的速度,她们应该根本就没吃,而是特意跑去给我们买饭的。
我忽然又想嚎啕大哭一场,不再因为我回不去2013,而是因为,你们都太好了,我已经舍得回去了。
我回家的时候,他们非要送我到校门口,他们就这样站在荷塘边,目送我离开,可是这样,你们要我,怎么舍得离开。
我爸是开着那辆大货车来接我的,因为我妈怕我溺水太严重,坐不了电瓶车,我两就这样挨着挤在狭窄的副驾驶座,其实一点都不难受反而特别舒服。
说来也奇怪,上初中之后,我就再没坐过我爸的大货车了,但我就像是昨天才刚坐过这个位子一样。
七年前的城市,没有七年后那么璀璨,纯粹的街道,在泛黄的路灯的衬托下,显得有点清冷,也有点陌生,但我还是能认出,这不是回家的路。
我爸总说,我的身体我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凭借着这种毫无说服力的理由,他生病了,他从来都不去医院,特别犟,记忆中,只有一次,他发烧发到不省人事,我和我妈,才得了机会,架着他去医院。
而我一个学医的,难道不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吗?我是真的没事了啊。
但他们还是坚持带我到人民医院,上上下下查了个遍,一直折腾到晚上将近10点。
晚上,我昏昏沉沉已经快睡着的时候,我妈忽然不打招呼就钻进我的被窝,按照我现在23岁的年纪算,我都10多年没跟她一起睡,一起盖过一床被子了,挺不习惯的。
过了很久,我还是没睡着,月光洒在她脸上,她离我那么近,我在她脸上也看不到任何岁月的痕迹,白皙水润的皮肤像个少女。
我实在忍不住轻声感叹了一句:“妈,你真好看。”
然后,一串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下来,顺着脸颊滴在枕头上,我有点慌,起身在床头柜上,扯了一张纸巾,轻轻地在她脸上吸了吸水。
她是做什么噩梦了吗?什么梦把她吓成这样?
她忽然睁开眼睛,侧身抱住我:“我好看,我女儿才好看啊。”
我心里一怔,她怎么还没睡着?
“妈,你怎么了?”
她闭着眼睛,思维又跳脱到白天的事,不容商量地说:“你以后不要参加什么游泳课了,能请假就请假吧。”
“就这事儿?您就哭了?至于吗?”我又给她扯了张纸巾。
“你不懂。”她转了个身,背对着我。
“那您告诉我嘛。”我翻到她的另一侧,圈住她,“你告诉我,我就懂了。”
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上眼睛,说:“睡吧。”
我把她的长发撩下来,蒙住她的脸,开始耍无赖:“睡不着。”
她拿我没办法,坐起来,吭哧吭哧半天,才和我说:“你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我带你去河里洗衣服,那时候你才刚学会走路,又喜欢玩水,我一个没留神,然后...你就栽倒河里去了,你有印象吗?”
我摇摇头:“然后呢?”
“然后...我抓着你的头发,就把你捞上来了。”
虽然我那个时候小,但我妈这身板,她不会游泳,要抓着我的头发,把我从河里捞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吧?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我妈也是这样的,在我面前,她永远像个女超人。
“那不就等于没事吗?你哭什么?”
她顿了顿说:“这事儿,我到现在,连你爸都没敢说。”
我把头埋进她的胸前:“今天就是个意外,不会有下次了。”
她忽然就急了,推开我说:“谁掉水里了,不是意外?”
我抱住她说:“以后,会小心的。睡吧,给你唱歌。”
虽然我严重跑调,但我妈真的一点都不嫌弃我,乖乖地把眼睛闭上了,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未来,我只会越来越大,她只会越来越来老,我妈肯定没法再抓着我的头发,把我从水里捞上来了。
李宥说得对,我得学游泳,万一,下次我再掉河里了呢?
“妈,你怕老吗?”
她没接我的话,翻了个身,背对着我说:“继续唱,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