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子说,周末的意义,就是有权利,让它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今天一大早,7点不到,他就带着早餐来找我,说要带我去做一件有意义的事——看漫展。
我很高兴,达子已经渐渐从梁江叔远那件事中走出来了,因为他会去看漫展了。
但是,无论他说得多有声有色,这次在单海举办的漫展规模有多大,活动多有趣,我也毫无兴趣,再说因为昨晚追剧到两点,我现在只想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就是睡觉。
我的灵魂去给他开了门,肉体又躺回到床上,达子就很有心机地把带来的早餐袋口解开,一股炸鸡的香气,一点一点弥漫出来,直到溢满整个房间。
我拿被子捂住鼻子:“早餐留下,你退下。”
“那漫展呢?”他把早餐留在床头柜,退后三尺问。
上学的时候,达子就是为数不多的喜欢动漫的男孩子,省省也喜欢,所以他和省省一直很有话题。
“怎么不让省省陪你去?”我探出脑袋问他。
“她昨晚夜班,不然我来找你干嘛。”
达子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家庭妇男,只要省省上完夜班,洗衣做饭打扫房子这些事,达子都会帮她做好,把省省交给他,我可算是放心了。
但是,他这种退而求其次的表达方式,让我很不爽,他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因为省省夜班,他才不会来找我。
“你也可以一个人去。”
“不行,那种场合,我一个男人去,多不合适。”
所以,他带我去,我的作用,只是一个看起来合适看漫展的...吉祥物?
“我昨晚也夜班,两点睡的。”我把头闷进被子,期待他赶紧走。
然后他就把我房间的音响打开,声量调到最大,再用盖过音响声音的音量说:“尹哥,你的夜班,是躺在床上上的吧?”
达子,你妹的,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已经彻底被他吵得没法再入睡,清醒过来之后,忽然想起来,今天和任然妈妈约好了,要去家访的,还好他过来,不然要耽误大事。
我赶紧从床上跳下来,冲进洗手间。
达子就在后面奸计得逞得意洋洋地说:“没事儿,不用这么着急,我会等你的。”
我刷着牙出来回他:“今天真去不了,我有事。”
达子立马就变脸:“你骗人,有事儿,刚怎么不说?”
“刚想起来。”
我把浴室门关起来继续洗漱,等我出来的时候,达子正看着手机屏幕傻笑,看到我就骄傲地跟我说:“我家省省说,她睡醒了,现在不需要你了,走了。”
果然,我就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吉祥物。
“重色轻友!走吧走吧。”
这样正好,也省得我良心不安了。
但是,他出了门又折回来,指着我床头柜的炸鸡,说:“这个,我就带走了,我们家省省喜欢。”
靠!省省喜欢,我也喜欢啊。
“申屠达子,这鸡,是我的!你已经给我了。”
我追到门口,正打算把本该属于我的鸡抢回来,然后就看见任然,站在程英桀的门外,满脸堆笑地看着我们,打招呼:“元老师好!申屠老师好!”
达子有点没缓过来,木讷地点点头,任然就晃晃手里的袋子,说:“别跟申屠老师抢了,我给你带了,不过,不是炸鸡,烤鸡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忽然之间有点难过,鸡好像只有死了,才拥有名字,炸鸡烤鸡叫花鸡...它们都是我的最爱。
“都有人给你送了,还抢我的。”达子捂了捂袋口,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我面前,好像生怕他的鸡再遭我的毒手。
达子走后,我才想起来盘问他:“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去你家里家访吗?”
他理所当然地说:“对啊,就因为约好了,所以来接你家访啊。”
“是我家访你,又不是你家访我...我自己会去的。”
“你的车不是送去保养了嘛。”
是哦,我昨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把车子送到4S店做大保养了,要到今天下午才能开回来。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
“你看见了?这么巧?”
“嗯。”
我忽然反应过来,程英桀现在还在法国没回来,茧茧一个人在家,他为什么会站在程英桀家门口,而且看样子,就是刚从程英桀家里出来。
“你昨晚住在他家?”
我正要去开对面的门,他拦住我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早上来的,来太早了,怕你没醒,就坐对面等你。”
程英桀这货,什么时候对他,这么放心了,上次还教训我说,不该把家里的密码随便告诉“别人”,他自己倒好,转头就告诉这个“别人”了,他是忘记了自己家里,还有个如花似玉还未成年的妹妹了吗?
“你确定...茧茧没事?”
他茫然地看着我说:“能有什么事?就睡觉啊。”
我大吃一惊:“睡觉?!”
“对啊,她一个人睡觉,能有什么事?让她多睡会儿吧,别去打扰她了。”
一个人啊...一个人就好。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你要等我,可以来我家等啊,干嘛要舍近求远,去对面?”
他吱吱呜呜说:“你家...有点小,进来怕吵醒你。”
他说得,其实还挺有道理,以至于我根本无法反驳。
然后忽然之间,我才想起,我现在没有涂脸没有梳头没有换衣服,就这样出现在我的学生面前,简直形象尽毁!
“你先坐一下,等我十分钟。”我以最快的速度回房间,到门口的时候,一时没刹住车,还漂移了好长一段距离。
然后就听见他在门外,说:“别着急,慢慢来,赶上吃午饭就行。”
他说过,他妈妈做饭很好吃,但我又不是去蹭饭的,我是去家访的啊。
我说:“那怎么行...早点过去,一起做。”
我打理好出来的时候,他竟然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在我厨房里,已经把烤鸡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餐桌上,说:“吃了再走吧。”
我喜欢吃鸡,但我不喜欢带手套吃,这种薄膜手套,总会让我想起医院里的薄膜手套,很多简单的清洗或者消毒操作都戴这种手套,所以无论是吃小龙虾还是炸鸡烤鸡,我都不喜欢戴手套,因为戴着这个手套,会让我想到插导尿管。
所以,他是想到了这些,才提前帮我切好了吗?
而且我现在化了妆,擦了口红,的确切好了,吃起来更方便。
“谢谢啊。”我坐下来,正好看见包装袋上的价格,委婉地跟他说,“但下次不要买这么贵的...早餐了,等你以后长大了工作了,给我买这么丰盛的早餐,我会很高兴,但现在,你还小...”
他忽然打断我说:“元老师,如果我跟你说,我穿越了,其实我的真实年龄,跟你差不多,你信吗?”
我...我信,我当然信。
从2013到2006再到2018,我亲身经历了这些,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所以,你是说真的吗?
然而他却大笑起来:“你不会当真了吧?我开玩笑的,不过,我两看起来,的确年龄差不多啊。”
“一点都不好笑。”为了掩饰我真的当真了,我起身给他拿了双筷子,说,“一起吃吧,太多了,我吃不了。”
“怎么?元老师,你真的信了啊?难道你才是穿越来的?”
怎么吃还堵不上你的嘴?还是你的嘴开过光啊?
我把鸡头夹给他说:“奖励给你的。”
小时候,我妈常说:考试考得好,鸡头鸡爪子,考试考不好,鸡腿鸡屁股。
我就问她:考得好吃鸡头,考得不好,反而能吃上鸡腿,这会不会不公平?
我妈说:鸡头在前面,所以,考得好的吃鸡头,下次还能考更好。
我觉得有道理,后来,我才明白,如果考得好才能吃鸡腿,那我可能永远也吃不上鸡腿了。
我问他:“你不问我为什么啊?”
他脱口而出:“因为我考了第一啊,所以鸡头归我。”
原来,天下的妈妈,都是一样的大忽悠,以任然之前的成绩,也就是吃鸡腿的份,只是他妈妈也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那么一天,够上了能吃上鸡头的成绩。
不过,他对着我奖励给他的鸡头,观摩了很久,最后也没下口,我又把鸡腿赏给他,说:“以后考得好,改奖励鸡腿了。”
在他的协助之下,我们终于把那只鸡消灭了,一点儿也没浪费,酒足饭饱,心满意足。
但是,到楼下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他开来接我的交通工具,竟然是一辆摩托车。
“这...哪来的?”
“我爸的啊,上来吧。”他把头盔递给我说。
“这个...需要驾照,你不知道吗?”
他愣了愣,说:“那要不...你来开?”
我摆摆手,这我哪会开,我只会开电瓶车。
“那只能我来开了,虽然我没驾照,但是,我技术很好。”我还是不敢动,他就凑到我耳边说,“你忘了?我是穿越来的。”
之后就一直一脸坏笑地看着我,这小子怕是今天没吃药。
我撇了他一眼说:“打车吧。”
他才收敛起笑容说:“那我的车,怎么办?”
“等老程回来了,让他给你开回去。”
“这,太麻烦他了。”
“我们两要是出事了,会更麻烦他。”
他终于妥协:“那骑单车吧,我载你。”
“哪来的单车?”
“老程的单车,就在车库,你等我一下。”
他两到底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连他的单车都认识,还连停哪都知道得那么清楚。
“任然,我们还是打车吧。”我看着他推着程英桀的单车过来,忽然有点紧张。
“打车多贵啊,这天气,很适合骑车。”
今天的天气是很好,碧空万里,秋高气爽,宜出行宜郊游,但他平时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是,会嫌打车贵的小孩儿。
从这里到他家,虽然算不上远,但骑车怎么也得20来分钟吧,况且还要载着我,他不怕累吗?
“你确定,可以吗?”我上车之前,还是不放心地问他。
他就信心满满地说:“可以,又不是没坐过。”
“你说什么?”
他愣了愣,说:“我的意思是,我坐过老程的车,跟这车挺熟的,没问题。”
他坐过他的车?他指的是单车,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程英桀这几年,已经很少骑单车了,即便是去菜市场买菜,也都是开车去的。
他两到底背着我,都发生了什么啊?
任然骑车很稳,至少比程英桀要稳,我还记得那天,程英桀为了兑现当年的承诺,骑着单车来接我下班,每次经过红绿灯转弯的时候,我都有一种被甩下去的感觉,后来就再也不敢坐他的自行车后座了。
同样是这辆车,任然骑车,我坐在后座,反而很有安全感,隐隐约约还有一种稳稳的幸福感。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昨天,这个小孩还追在我自行车后面跑,我加速他也加速,我慢下来他也慢下来,虎虎生威的样子,特别可爱,一转眼,他就从追着我自行车跑的小神兽,长成了一个棱角分明的少年,他也学会了骑车,还可以载着我。
“任然。”
“怎么了?”
“我觉得你上次说的,挺有道理。”
“什么?”
“每个人的意识里都有一个世界啊。”这时,旁边一辆电瓶车呼啸而过,我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襟,说,“在我的意识里,在那个世界,可能,我早就认识你了。”
他忽然崴了一下,我又差点有被甩出去。
他停下来,抱歉地问我:“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小心点。”
还好没有让他骑摩托车,不然现在,我可能已经重伤了。
他重新上车,稳住之后,说:“在我的意识世界里,可能,也早就认识你了。”
过了一个红绿灯之后,他又继续跟我说:“因为从我第一眼看到...元老师,就觉得特别亲切,可能那个时候,我太小了,没能记住你。”
嗯,确实挺小的,那个时候,你才那么点大,刚好够到我的自行车后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