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苦。
这味道好苦。
天凉转首,躲开他的吻,抽回了手,抬手捂住唇,一手紧攥,指甲陷进了肉里……
那时湖畔初见,他吻的如此突然。
那时雨中夺吻,他吻的如此热情。
那时桃林离别,他吻的如此痛楚……
却从没有这样,令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令人体会不到一丝心颤,却令人如同跌入冰窟,手脚涔冷的漠吻。
他不是故意的,她知晓;他只是在望她倔强,以此方法想令自己寻得一丝丝情意,一丝也好,只要有得回应,她便必能感受的到。
可什么都没有,她所察觉到的,不过是那分陌生与不会再为彼此而跳动的心房。
已过了两个时辰很久了。
小童似乎已知晓她劝听不得,便不再多语,索性退了下去。
天凉那悲凉的心思,许久才沉静下去,她轻轻吐息,从怀里拿出油纸包裹,打开看,拿起一块东西,递至了他面前道,“公子,尝一尝这个。”
君无寻依言接过,放在薄唇前咬了一口,咀嚼过后,放下了那半块桃酥,一言未发。
天凉知道那是因他本就不喜甜食,如今在他口中,自是咀嚼无味。
又这样,彼此沉默,过了许久。
莲池中有水流涌动,君无寻漠而起身,走到涌动处,弹指间便见池水如镜,显出了下方四玄场景。
那正是四玄内东海边因诅咒而起的乱势,许多当年被封印如今已成半魄的君家和苍巫人,以及争斗中的兽宠,纷纷向海上流游,在出海那一刻,海水彻底泛滥,四周的镇子已被淹没,不少百姓乘木船带家当老小仓皇逃走,面目哀伤,挣扎痛楚……
虽听不到声响,天凉却看到不少人在哭着低喊,“造孽啊,如同六年前一般,又是造孽啊……”
这时天边午霞妖艳浓厚,投在两人身上,一白一蓝,双双矗立。
浓郁的阳光将两人的影投落在了池水之上,映的君无寻玉洁脸面担心密布,却也映的天凉发白的双唇又褪了一层颜色……
“姑娘”,他道,“该离了。”
这次,他的语气多了分为黎民的担忧,也多了对天凉的轻命谴责。
天凉身子微震,盯着那场景半晌,最后出语发问,“先生从此在这古幽莲池,独自一人,可会过得好?”
“我很好”,他的回语,云淡风轻,“姑娘,人各有命。”
不得强求……
“如此……我……便放心了……”
天凉说话时,抬手捏住了眼眶,强忍着什么,“望先生早日修的正果,飞升而去。”
君无寻颔首,“也望姑娘后生安好。”
她这次半语未回,便倏的转身而去,匆匆躲开了君无寻的视线——她脚步快速而踉跄的逃出莲池,闯入一处高林密布的桌案处,双手扶住石台,两行泪,唰的一下便落了下来,清泉翻涌般,不止不息……
眼泪全部涌而下,全部砸在桌案上摆放的器皿之上,发出几声脆响……
还好,最后一个承诺,不再他面前落泪的承诺……
她守住了,牢牢守了下来。
“小姑娘”,身后响起了古君不满声响,“你不该罔顾约定,在此处强待三个时辰。”
“妈妈!”火鸾跟随着古君,扑飞过来,见天凉眼睛红肿,便急匆匆道,“妈妈你怎么了,妈妈你哭了吗……”
天凉转脸,已经擦干了泪。
她神色一片平和,似乎已做决绝,沙哑回语,“正如古君所言,我做下的错事我自己承担,违约之罚我会自己承受,这海势,我也会相阻,不必相送……就此拜别!”
天凉带着火鸾,依照着和古幽几位君士的约定,号令之下,带着古幽兽宠,坐骑火凤,佩剑带身,一言不多的冲下了古幽,直奔向了东海。
古君望着她的背影,摇了头,本欲随下四玄,却是回头时,定了脚步……
幽州大殿。
州君睁开了眸,望着那玄气四溢的莲池方向,忽然出声低问:“当初未等我等归古幽,无寻便提前而至,自封其情,应下了守待莲池百年的重责,百年后定然修行尽满,得道飞升,如此,我等也算功德圆满了。”
幽君听此,赞同颔首,转面询问那一向冷漠寡言的境君,“境君,当初无寻以玄封情根时,唯独有你在场,此事可万全妥当?”
州君笑:“境君非古君,一向做事牢妥,幽君莫要多虑,境君自然凡事妥当。”
境君没有回语,只是抬起沧桑幽沉的黑眸,投向了远方。
四玄境内,战争已始。
东璟人马由君小宝亲笔批书,与主将共同坐阵。
厉家人马携军火武器,前来助阵。
海水码头不少将士努力阻着以沙土筑坝,以阻止海势蔓延,而君小宝这边早已派战船数艘,在当年君家山庄海域旁开始了海战。
此次海战不同于往常,因人数众多,混乱非常,又并非寻常军队作战,故每一名将士每一个人都凝了一百二十分的气力与专注力投入于战争之中。
午时,西凤由边疆快马加鞭赶来的援助人马终到,凤家太子连日长途跋涉马不停歇赶至队列中,以主将身份带军来援。
经过短暂会晤之后,在很快的时间,西凤人马便与东璟将领进行了分工领队,凤太子也与君小宝开始了合作,加入了海战之中——当他听说厉天凉独自上了苍巫时,顿时眉眼一怒,一掌险些将船桅拍断,向厉家人猛斥:“如此危险之地,怎可放任她一人前行!若是她出了半点事,谁来担待!”
被言之人又怎能不担忧,只是当时无法相挡罢了,他们不能反驳,也只好默。
“何时去的?由何处而去?去了多久了?告知本王,我马上去寻她!”凤傲天言语不得耽误,当下便向简少堂质问,言借天狗一用——此时所有人都不说话,就连士兵,也都抬首望向了天际,目露惊讶。
太子见自己被无视,顿时更怒,“再说话,本太子斩了你们脑袋。”
“才几天没见,你有养了斩人脑袋的习惯了!”一道女声响起,清冷明亮。
凤傲天随即转身,未及抬眸,只看到那东方顶端云雾之中,坐骑火凤,引着成百上千的兽宠,骤压天际,如一道璀璨明星在昏暗中划出旖光绚烂,直落入东海正中,落在了他的面前……
她略整发髻,眼神仍如从前般爽朗,声音有些沙哑,却稳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