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暖正在生火,准备熬药,刚蹲下,便感觉自己身边多了一道高大的影子,她眼睛还没来得及眨开,那道影子已经落下,把她圈在了牢固炙热的怀抱里。
“公子……”
“天暖,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简少堂软着语气,耐声问她,“为什么这两日,见我便躲?”
天暖看着箍紧自己的强臂,知道自己挣不开,便低着头,乖乖待在他怀里道,“公子那夜……喝醉了……才说那些话的……”
“醉话?”
他眯眸,有些气愤,他掏心掏肺的话,竟都被她当了醉话!
“那你告诉我,何时说,你才信?”他语气愠怒,“我没醉,当时我所说的话也一字一句都记的清晰,全部所出真心。你若是怀疑,不信,我就一字一句,再说给你一遍听如何?”
天暖不料他竟突然硬了话语,脸面也生气,不由转头不解道:“可……那时,是公子自己说醉了的……”
“我不醉,你愿意留下照料么,我不醉,你肯听我说那些言语么?”他质问,语气不快。
天暖却逃避似的,勾下了头。
简少堂抬手捏起她的下巴,使之正视自己,没给她逃避的机会,“你给我的答复呢?”
“答复?”她瞳眸懵懂不解,“什么……答复?”
简少堂挫败,敢情他当时深情满满的表白了这么久,忐忑等了两天,人家根本没放在心上。
“做我的女人”,他这次,直言不讳,“你愿不愿意?”
天暖猛而一滞,呆住了。
啪,某袋无辜的东西,第三次掉在了地上。
“简公子你在……”她睁大眸,不可思议,“说什么……我和士林是……有婚约的……”
苏士林!他怎忘了还有苏士林!
简少堂还没言语,天暖已强硬的躲开了他的手。
她低着头,慢慢的说着,声音很低,一字一句却十分的清楚,“公子对我,不过是因看到我会想起心上人,才做出那些举动的……我也是……做的不对,软弱了些,又心软了些……不想公子这么伤心,竟没有做抗拒的举动,才让公子起了误会……”
“什么误会!你有多喜欢苏士林那小子!”
简少堂怒,扳正她的肩膀,强迫她正面他,“他借着首富的名头,不知与多少千金小姐有牵连,在那些公子哥中风流的早出了名。你送去的东西他何时看过一眼?你原样送去,哪次不是原封不动的拿回来!你为他做的膳,他可曾尝过一口?你不知,可整个苏府的仆人都知道,厉五小姐手艺好,每次厉五小姐见少爷,他们就有口福,因为糟糠食,他们少爷是不会吃的!他苏士林想起,就来武器坊看一看你,三言两语哄你,想不起,十天半月也不提你厉天暖。婚约是么?凤京城里除了你厉天暖一个,没人当真,他可曾,向任何人提过此事?”
简少堂字字珠玑,言的天暖瞠目结舌,惊在那里,一动不动。
接着,她的眸中多了一圈水光。
豆大的泪珠,哗啦一下倾盆而下的掉了下来。
一颗接一颗,一粒接一粒,全砸在了简少堂的臂上……
手臂一有温热,简少堂的心马上彻底慌了,他松开她急道,“天暖,对不起,别哭,你别哭,是我说了混帐话,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别当真,别往心里去……”
他忘了,从没有人用这样厉冷的语气,对她说过这些,也从没有人,告知她苏士林的真正言行,更错的是,这话,不该由他来说。
简少堂后悔极了。
他不怕刀枪,不怕火海,遇上怎样的险境,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可看到天暖落泪,就还比他心口剜一刀又洒上盐,又疼又抽,根本毫无办法。
“我错了,我不缠你了,你要是讨厌我,以后尽管不理我,你莫说不理我,你就是视我简少堂不存在,我也不再多说一个字”,他抬起指腹,擦着她脸上一道一道的泪,道着歉,说着懊恼之语,“别哭了,啊,听话,天暖……”
却见他越说,她泪越如拉开的闸,汹涌而落。
“我知道……”厉天暖哽咽,抹泪回语,“我什么都知道……即使没人向我说,可是那些风言风语传的那么厉害,我怎么可能一句不闻……每次见士林,他都说都是假话,要我相信他……我不知道该不该信……我知道别人看我很笨,很蠢,甘愿为苏士林做这一切,遭人笑话也执迷不悔,可是……”
她猛的抬头,忿而低喊:“可那是我的事,是我厉天暖的事,和你们有什么干系,和简公子,又有什么干系!”
苏士林,是她和娘亲的恩人,不说由小至大这么多次一直对她照料着,这么多年娘亲的药费,因为厉府从不送月银过来,都是记在苏家账上的,士林从小就说要娶她,没准她拒绝就向娘下了私帖,说等她十六岁时再下重聘,八抬大轿接她入苏府。
苏家是她和娘的恩人,还不完的义,报不完的恩,她什么都没有,唯有以身相许。虽然士林不再提,可她一直默默的记着这婚约和这恩情,就算明白苏士林的言行举止,也都悉心对他做着该做的事……听到流言流语与风声时,她初开始,她心头会隐隐发酸,寻了士林相询,他都是一概否认,言说要娶的人是她。
后来,对苏士林这些行为,她似乎已习惯,也不再有任何难过的感觉,她向娘亲谈及退婚时,娘亲将她训斥一番,要她记得感恩,于是直到现在,她都在做感恩的事,对苏家感恩的事……
如今,被一句句提起,天暖只觉自己很懦弱,很不堪,也像是她曾很多次夜间问自己,那么隐忍着,是为什么,这样为了恩情守着一个婚约,到底值不值得……
心头一直藏着的东西猛被揭开,让她措手不及,来不及躲闪,而这话,从简少堂口中说出,更显讽刺,如同生生在她颊上扇了一巴掌,想要打醒她。
她哭,不是为苏士林,是为自己。
她哭的止不住,是因为他捏的她好疼,真的很疼,可听到他说以后不要她再理会他时,心口比肩上还疼……
简少堂从没见过她发怒,也没见过她向人大声说话,突然昂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咬唇低吼了一句,他懵而一怔。
她原来,这么在乎苏士林。
简少堂静了一会儿,从怀中拿出帕子,递到她面前,平声道:“天要大亮了,五小姐,简某不打扰你做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