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顺着眼眶滑下,凤华明强忍着抽搐,不抹泪,执着的睁着大眸,将苍白的唇,咬出了一片紫红色。
天凉见过很多坚强的人,为他们赞叹过,为他们感慨过,却从未有这样为一个孩子动容过。
君小宝,很坚强,因为身份家世与出生背影,他天生坚强。
凤华明从不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他从前任性,他不谙世事,上一月,她还亲眼见过他在宫道上耍着小性子,为着一只守宫惹翻了天……而今突来的剧变,让他一瞬成长,即使内心脆弱,也要忍住泪水,忍住恐惧,强作坚强。
“吃面。”
凤傲天神色一动,低低命令,“醒了,就不要人喂,自己动手。”
凤华明下意识点了点头,下了天凉的腿,坐在凳上,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吃着碗里的面,吃着,落着泪,将自己的咸涩泪水,混着面汤,全都咽下了肚。
“华明,再允你哭这一次。”
凤傲天抬起大手,抹去了华明脸上啪嗒啪嗒掉的泪珠,“最后一次。”
“我知道,三哥,华明知道了,华明记得三哥说的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以后华明听三哥的话,好好听太傅师傅的话读书,好好用功,好好学兵法,好好……”
凤华明童声一字一句说着,凤傲天眼圈微微泛红,捏了捏他的脸低斥,“食而不语,这是礼仪,以后记得。”
凤华明点头,抬头,朝凤傲天扯出了最灿烂,自认最有力的笑来……
父子对视。
目光中,有沉重,有哀恸。
却也透出了那份舍去阴霾,对未来希望的决心。
天凉这一刻,真的是心疼了,心疼着凤华明,心疼着凤傲天,她鲜少心疼人,可若你看到这一对父子捧着那碗,用着这简陋的膳食,互相谁也不说话,只是大口大口的吃面,却能看到那无形中相互的约定,对将来的那份期翼时,她无法不心疼……
这面的味道怎么样,她自己比谁都清楚,这青菜炒的色泽泛焦,也定是苦涩的。
可没人能比他们吃的幸福,开心,满足……
天凉捧起脸,静静望着他们,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碗空了,盘空了。
她转头向凤华明问:“还要不要,我可以再做些。”
“你的手艺好差!”凤华明撅嘴,嗔了一句,“比母妃的差多了。”
天凉知道这娃娃已好多了,随即脸一沉喝道:“少罗嗦!第一次做这水平不错了,哪儿那么多话,小心我把你扔池子里。”
凤华明一委屈,哼了一声,捧着碗踩着凳子踩到灶台前,自己又盛了一碗面汤喝……
天凉心道,你小子嫌难吃还喝!
不料一转头,却看到凤傲天正看着她笑,笑容很深,面上的光泽,却很淡。
“我只是谢你送我的这身衣裳和从前的恩情,太子,千万不要想歪多心孔雀开屏知不知道!”天凉起身,放下袖子,拍了拍沾了灶灰的官袍,自言低语,“耽误我宝贵的下班时间,还要我堂堂一个将军给你们做面,亏大发了。”
说罢,朝凤傲天摆了摆示意再见,礼都不行,一脸郁闷就打开门走出去了。
凤傲天望她,心中道——难道她不更应该为自己身为一臣之子,竟要太子和皇子吃这么简陋的面而愧疚么?
可是……
这膳,是他用过最美味的一道膳。
它会被永藏脑海,记作一生存留。
这味道,比任何都珍贵,因为,是她为他的第一次。
天凉出御膳房,见到门外候着成群成群的太医时,抬手指了指后方,命道:“我想八皇子已无性命之忧,但你们还是进去诊诊的好。”
太子们闻言,对厉将军投以崇拜目光后,纷纷涌了进去,为方才命悬一线的八皇子诊治去了。
天凉踏出御膳房大门时,听到里面传来了凤华明与太医的喝令对话声。
“张太医,我什么都不忌讳。”
“这剂药苦,这剂药味道不好闻,这剂药八皇子不喜欢它的名字,这都是从前八皇子你从前言明不要的药剂啊……”
“怎么,你没听清本皇子的话么,不用忌讳。”
“可八皇子,您……”
“混帐!是不是看本皇子年幼,说出的话就可以藐视了?”
小皇子一喝,太医颜面失色,全都跪下勾头喊恕罪恕罪,喊成了一片……
天凉侧首,摇了摇头。
有时候不知晓了不觉得,如今明白了便知,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凤华明在某些方面,其实和凤傲天还是有相像之处的。
她莞尔一笑,乘上她的将军大轿,一声潇洒吩咐,回她的落云阁去了。
小包子这边,已经把行囊都收拾好了,马车也吩咐备了,吃的喝的用的,全都准备齐全了,就等厉大将军回来报告请假消息了。
不料厉大将军风风火火一回来,听小包子一问,马上垮下了脸面,踟蹰的回说:“还没来及请呢。”
包子无耐道:“若然找个人易容成娘亲模样,咱们离凤京好了,反正至多一月就能返归。”
他是着实很担心琅邪宫和花蛟花音出了什么事故。
天凉这方自然也是担心的,她一听小包子提出这小九九,马上表示赞同的:“你去做面具,我寻人,明晚之前出发。”
包子摇头,一脸认真:“若是要面具能毫无损伤的不漏破绽保存半月,娘亲还是找先生做比较妥当些。”
天凉郁闷,她现在就是不想找这人,特不想找,这个无良的,任她血去东流的妖孽男人!
“交给我办,不用担心,我定用最快的速度给你办妥了。”
天凉急忙蹲下身阻止小包子同学继续沉思——她实在不忍心一个连花季都不到的娃娃来费心操劳她一个成年人士阿。
小包子咧唇一笑,好心提建议,“娘亲最好还是去找先生哦。”
不找不找不找,老子就是不找这流氓!
天凉在心中腹诽了一百个不找,自己在落云阁溜达一圈后,还是找了简少堂询问。
简少堂说,他的面具都是要每日精心保养的,再者也不会每日使用,才能一直用的妥当,若是交给他,每日必用之,他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出岔子。
天凉无耐之下,只好去寻先生了。
根据简少堂说,圻先生近日写书觉得闷了,出门去了。
天凉问:“可说是去哪儿了?”
“说是没说,不过男人嘛,闷了,当然是要去找乐子!”简少堂耸肩,“我猜……定然是去春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