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妃眸中后盈出了泪,言语艰难,眼圈泛红:“后宫里,该清的,都清干净了,今早,皇上也下了太子诏书宣了封,他是有能力有作为的人,我想,已不需我再去做什么了……”
天凉上前抓住她的臂,望着她流泪的容颜喝道:“娘娘,你服了什么!”
宁妃流出的泪,竟搀着血!
“这是无解的毒药……厉姑娘放心,我已将死后一切安排妥当,罪责会全部落在那死去的珍妃身上……”宁妃平日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流下的艳红怵目的血,“还有这桌上的膳食,都是他打小喜欢的,姑娘吃过了,请好好记住这味道,我走了,便没人能亲手做给他了……”
天凉扶住她,只觉她身体恁的冰冷,身体没有任何的温度,她急道:“你不该这么傻,为何要将自己逼上这样的绝路!你……”
“我若活着,怕是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做出对厉姑娘你不利的事,我怕……自己酿成大错……”宁妃微微一笑,嘴唇毫无血色,“你不知道,我有多眷他,多眷……我想到要死,是那么的害怕,可我想到是为他而亡,却又什么都不怕了。我这辈子,这条命,都是他给的,现在还了也好,地府里走的清清亮亮,干干净净,下辈子,做个一穷二白的女人,不再这么累,这么苦……”
天凉扶着她,望着她倒在自己臂弯中血泪流淌,不由心中难过酸疼的厉害,她忽然咬起唇,抱着奄奄一息的宁妃决道:“我带你去见他!”
“不!”
宁妃的眼睛被浓稠的血色糊住,张不开眼,却凭着最后一分力气拉住了天凉,“求你……不要……厉姑娘,不要让他恨我……”
“可……”天凉急切,仍是被她打断,“厉姑娘……你放下我吧……快走吧……”
宁妃双手推了推她的胸膛,固执的摇头,“其实你该厌恶我的……膳里没毒,酒里也没毒,可若这膳加上这酒三杯,那便是不致命的慢性毒药……这解药,我已派人偷偷放至三王府里,你……”
她抬手擦了一把血,自怨低言,“三王是极喜欢你的,我想了很久,却想不到能任何让你留在他身边的方法,唯有此……方法了……对不起……厉姑娘……临死前,还要以毒胁你……三王他……三王他……是极喜欢你的,我……”
天凉望她,唇上咬下一层皮来,她不忍心告诉宁妃,为防有诈,那第一杯酒,她根本没饮,趁机倒在了袖上……
也没告诉她,寝殿门开了缝隙,有人来了。
从自己刚才要抱着她去寻三王时,那个人,已站在那儿望着他了。
宁妃七窍流血,五感尽失,现如今,已是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凭着最后的力气,低低诉说。
“华明……我下不了手……若是……若是出了异变,他若是……发觉了……厉姑娘……请你……代我……”
她咳了两声,侧首抓住了抱住她人的胸襟,低声请求,“我舍不得华明……舍不得那孩子……如果可以……请……姑娘代我将他送出宫外,做一个无为的平凡人……也好……求你……”
“好。”有人应声。
宁妃听不清,只隐隐约约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人说话。
这好似是一个字的肯语,不是否定,她这么觉得,唇角,便默默绽开了清浅而唯美的弧度。
“其实……第一次见他……穿的是这身衣裳……第一次为他做膳……绾的是……这样的发髻……”宁妃抬起手,摸了摸脸面,唇角笑容美丽而单纯,“我看他第一眼时,还不知道……我会喜欢他一辈子……他不知道……没关系……我……很满足,满足了……”
是的,满足了。
她做了那么多那么多,他都不知。
她没有得到过任何的回报,可是,她知道,他以后会很好,万民景仰,俯视天下无比尊崇的照他所望的活着。
她很满足,很满足。
姐姐……我来见你了,终于,可以无愧的去见你了……
宁妃的腿脚,开始了死亡前的抽搐。
举起的双手,在碰触到那人脸面时,颤了一下,半空中,垂了下来……
她头向旁一侧,没了声音,也没了呼吸。
天凉立在那儿,终是难掩胸口酸楚,转首,闭上了眸,不忍再看。
在宁妃彻底失去呼吸时,男人浑身一震,双手颤抖。
他抱着死去的人,脸面,是无尽的苍凉与哀恸。
他那一双总是自信张扬的眼眸,此时尽满沉灰,没有半点光亮之色。
“本王……知道……”
男人的声音,唤着那名讳,沙哑的听不出了音色,一瞬间,仿佛经历了百年沧桑。
“全都知道……宁宁。”
十六岁的少女,卖身葬父,苍柏树下,遭纨绔子弟调戏,挣扎着险些堕入深湖中之时,英姿飒爽的小少爷路过,拳打脚踢打飞了所有人,救了少女。
十岁的小少爷对着少女傲声问,叫什么名字?
少女胆弱低声回,我……我叫谢宁,谢……是谢恩的谢,宁……是宁静的宁。
我买你,跟我走,别跟丢了。少年宣言。
少女错愕望着那还没自己高的少年,跪了下去,认真磕头,言语。
是,宁宁跟着少爷,这一辈子,宁宁都好好跟着少爷。
岁月蹁跹,芳华已逝。
花开雪融,秋冬数年。
青丝染尽霜白髻,只愿换君,一回眸。
当宫里传来宁华宫里所有人离奇中毒,所有人中毒身亡,太医诊断出这毒已潜伏了近四五日,又在井水中寻出毒源后的消息时,西凤皇大怒,言道珍妃歹毒!
宁华宫里,除凤华明外,一十二口宫女内侍,包括所有见过天凉与凤傲天至宁华宫的人,全部死于非命。
此事轰动。
众所周知,当夜,西凤皇吩咐闭紧了房门,谁也不准入殿,独自一人坐在宁妃寝宫内,对着榻上死状惨烈的宁妃,久望不语,直坐到三更手脚冰冷时,起身才觉,一双手上滴满了泪痕。
这个如皇后一样,最后一个懂他,知他,明他的女子……溢了。
凤京郊外。
两匹马,策马狂奔。
男子薄唇紧抿,颜面深谙,一双眸承聚了不能言语的伤痛与悔恨,又承载着无尽的悲愤与懊恼!
女子紧策马匹追上,见他疯狂的向前冲,没有终点,没有方向,那一副神情,凄愤的令人不能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