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空旷至极,并未人们传说的摆设奢华之意。
徐卿与双叶跟随丁子真进入岩柱殿,发现殿内竟还有九人,男女掺半,大多都是孩子,其中有好几张面孔都让徐卿感到一阵熟悉,大概是之前在附近的临时医疗地上有见过一面。
其中一人,看样子和徐卿差不多大,身着素衣白袍,黑发及肩,剑眉鹰眼,气宇轩昂,他虽独自一人站在角落,但在几人中也极为显眼。
徐卿眼神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得一阵熟悉。
此时丁子真发现了看的出神的徐卿,走近过来,对徐卿小声说道:“他叫艾尔撒,好像是个孤儿,性格冷清,平时也不怎么说话,总是一个人站在角落里……”
徐卿缓缓点头,突然,徐卿发现那人也看了过来。
‘是他!’
一个眼神碰触过后,徐卿立刻便认了出来。
‘不会有错,一定是他!’
徐卿回想起灾难发生之时,自己险些因为那一颗断树丧命,是他救了自己。直到现在,徐卿也忘不掉那时他极其温柔的话,和那只白净的手。
徐卿心中大喜,连忙跑向那人。
“你…你还记得我吗?你之前救了我的命。”徐卿在众人的注目下,走向艾尔撒,神色激动地问道。
艾尔撒却皱了皱眉头,语气冷淡地随口道:“不记得。”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我……”徐卿尴尬地看着他远离了自己,心中疑惑不解。
“哈哈哈,吃瘪了吧!”此时,一道声音传来,徐卿扭头看去。
说话的也是一个孩子,金黄色的短发,淡绿色的眼珠,服饰也显得略微华贵,只是沾了不少的尘土。
他走近来,一把将胳膊搭在了徐卿脖子上搂住了徐卿,笑嘻嘻道:“那个冷冰块你就少去搭理,免得自找不痛快!”
一旁的丁子真见状皱着眉头道:“凯尔,我们这些幸存下来的人还是要互帮互助的好!”
“大家都集中过来吧,我有些事情要说。”丁子真看着殿内的孩子们高声说道。
“是了是了,你说的对,毕竟你是老大嘛!”那个叫凯尔的金发碧眼的男孩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说道,但还是松开了徐卿,与众人一齐向丁子真所在的方向靠拢。
徐卿下意识地看向大殿一角的艾尔撒,只见他虽然脸色冰冷,却也丁子真的方向靠近。
几分钟后,岩柱殿内的除丁子真外的十一名孩子便已围成了一个半圈,眼神齐刷刷地盯着丁子真,这个可谓是救了他们一命的人。
“大家……”丁子真看着众人眼中信任的眼神,心中不禁有些感动。接着他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认真地说道:“这些天来感谢大家的配合了,这场始料未及的灾难给我们带来了极端的困难,我们能走在一起,相互扶持,本身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众人一听到丁子真提起了灾难两个字,像是都回想起来了不高兴的事情,众人的脸色不由得略显低沉,一股伤心之意也弥漫开来。
他们是相互扶持吗?
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群在灾难中失去了亲人的孩子,正处于迷茫期时,被丁子真聚集在了一起罢了,扶持之意谈所未及,这些天倒是发生不少的口角争执,甚至险些动起手来。
丁子真看着一度又陷入迷茫的众人,安慰道:“我知道大家的感受,我们都很清楚彼此的感受,我在十几天前还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只有一个愿意照顾我老爸,可现在……”
“他死了。”
丁子真高声道:“但是我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不是怨天尤人,不是自暴自弃!而是活下去!我们要做的,能做的只有活下去!并且好好的活下去!”
“嘁!说的轻巧!”这时,一度陷入沉默的大殿突然响起了一道唾弃声。
说话的正是凯尔,他略显厌恶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活下去?现在外面全是要杀我们的人,你却躲在这里鼓励我们活下去?”
“无趣!”说着,他转身向后走去,向众人摆了摆手。
“凯尔。”丁子真并未生气,反而更加认真道,“我知道你在这次灾难中失去你的父母,你的家族,你的全部……”
“不准你提他们!”凯尔气愤地回头死死地盯着丁子真。
丁子真歉疚道:“我不是故意揭你的伤疤,对不起。但是我想说,我很理解你……”
凯尔决眦道:“理解我?!你不理解!你永远都不会理解!你就是个小杂种!我是谁,我是岩主城第一大家族的少爷!你永远都不会理解我!收起你的假仁假义吧!”
众人听罢顿然间炸堂。
“凯尔!你怎么能这么说子真!”
“就是啊!如果不是丁子真,你这个大少爷早就死了,跟你们第一大家族一块下地狱去了!”
“呵!你怎么好意思说出来这种话!还第一大家族,我看是岩主城的头一号吸血鬼吧!”
他们便纷纷对凯尔恶语相向,或打着为丁子真辩解的旗帜,发写着各自心中的不满和压抑。
丁子真则低头不语,心如刀割,如不是重任压身,他决不愿再回想起这段往事。在之前他却是有一个老爸,却是一个整天酗酒赌博,沉溺于灯红酒绿中的老爸。而这一切都因为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她成了家后还放荡不羁,和别人偷情,结果有了孩子,她怀了外人的孩子,女人被赶出家门,而那个孩子却被留了下来。那个孩子就是自己,而那个女人,就是自己的生母。
‘说是杂种,也没什么错吧……’丁子真在心中自嘲着,嘴角露出了苦楚的笑。
“子真……”这时,双叶悄悄地凑到了丁子真的身边,握住了丁子真的手。
丁子真微微愣了一下看向身边的双叶,这个有着一双温柔的眼眸的女孩。
顿时四目相对,眼神在空中碰触过,随后丁子真便明白了什么,也悄悄收起了心中的软弱。
“混蛋们——!”那边,凯尔已经和其他人吵得不可开交。
“你们这些杂碎以为自己是谁啊!在这里来指骂我!你们配吗!”凯尔大怒着吼道。
众人顿了顿,依旧七言八语着。
徐卿怔怔地看着凯尔,他并不觉得凯尔如同表现出的这么愤怒,他隐约看到了凯尔眼神深处的那一抹悲如心死的伤感。
凯尔在尽力掩饰着自己心底深处的伤疤。
徐卿下意识地缓缓走向凯尔,慢慢地靠近这个比在场任何人都要绝望的孩子。
丁子真和双叶见徐卿的动作,心中疑惑地看着。
那名名叫艾尔撒的男子也看向了徐卿,眼中略显困惑。
慢慢等,周围的人都随即注意到了徐卿,将注意力放到了这个奇怪的男孩身上,争吵声也逐渐降了下来。
“混蛋们!你们不说话了啊!心虚了吧!”
凯尔还在对着众人破空大骂,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走到了他身后的徐卿。
徐卿缓缓在众人的注目下抬起手,将手伸向了凯尔的头顶,做了一个让周围所有人都吃惊的动作。
“……惋惜”徐卿竟把手慢慢地放到凯尔的头顶,笨拙地轻抚着。
这一刻仿佛徐卿的妹妹惋惜真的站在了他面前似的。徐卿眼中满是深深的悔意。
徐卿之所以这么做,并非是善意驱使,亦或者是对凯尔的怜悯。
当他看到凯尔眼神深处的那一抹隐藏起来的绝望时,身体不由自主地想要去安抚那绝望。就像是自己心底的那抹绝望。不知为何,徐卿总觉得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凯尔,而是妹妹惋惜,徐卿看着此时凯尔眼中那抹绝望,就仿佛看到了灾难当天,妹妹惋惜独自在破木屋内期待着自己赶来却又迟迟不来的绝望。
“对不起……”徐卿不知不觉中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
凯尔刹那间便愣住了,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呆着原地一动不动。
尽管他脾气非常暴躁,尽管他现在一心想要把这群混蛋给骂个狗血淋头,但是当他感受到头顶的温暖后,第一时间想的却不是用力拍掉它然后大声骂背后这个小子几句,而是……
正如凯尔所说,他的父亲是岩主城实至名归第一大家族的族长,来自全家族的压力都集中在了凯尔父亲的肩膀上,而凯尔的母亲正直花季之时便已经去世了,从小在府邸内长大的凯尔,陪伴他的只有机器一样冷淡的佣人和管家。
多少次来,每当凯尔见到许久未见的父亲时,都希望父亲能陪一下自己,哪怕是坐在自己身边看自己读书,哪怕是教自己怎样帮他处理公务,哪怕再严厉他都能接受。可是换来的永远是父亲的一句,抱歉小凯尔……,说罢,摸了摸自己的头便转身离开了。
感受着来自头顶久违的温暖,凯尔想起了灾难时和父亲最后一次的相见,自己被残垣断壁困在了地底,家里的下人各自逃命,是父亲冒着火海把自己救了出来,可是…他自己却被突然坍塌的楼墙,永久的掩埋了。
从应有尽有的大少爷沦落到食不果腹的难民,从享誉着最高地位的少爷沦落到被难民们轮流唾骂的少爷,在这十几天内,又有谁能真正懂得凯尔的绝望。
他们不会懂,不会有人懂的!
可是,凯尔此时感受着徐卿的手掌,很小,远没有父亲的手掌大,很粗糙,远没有父亲的手掌细腻,但是很温暖,就像父亲的手掌一样温暖。
岩柱殿内随着徐卿的举动,顿然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徐卿和凯尔身上。
此时,他们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也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不知不觉,一滴眼泪从凯尔红了的眼眶中不争气地溜了下来,周围每个人都看着这点眼泪,低落在了大理石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