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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清晨的老奶奶

清晨时分,月芽儿已经落到了山拗后,枝头上、天顶里的星星们还斗大地亮着,东边的云脚却已经开始一抹抹地染上了微微的光晕。

红花、绿叶相偎着熟睡着,嘎嘎、球球也都窝在巢穴、树洞里安眠,只有阿福有些失眠,瞇着眼睛倒吊在绿叶的上方。

呀的一声,阿福原本向着远方的脸转过来,看着马路对边的小木屋,门竟然开了一道缝隙,灯亮从门缝里绽放出来,在原本一片晦暗的石子地,照出一方长长橙红的亮光。阿福瞪大着眼睛,看到门缝渐渐变大,地上的光线也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然后,照出了一道影子,老奶奶的影子,阿福看到老奶奶打开了小木屋的门,站在门口向着他这边看过来。

「老奶奶、老奶奶,您怎么这么早就起床啦?这么早您要出门去哪?」

阿福以为老奶奶站在门口看着自己,赶紧张开薄翼,边喊着边向着老奶奶飞去。没想到老奶奶只是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没再理会,自顾自地走下小木屋的阶梯,一步步缓缓地,走到了红花、绿叶这一对邮筒旁边。

阿福在小木屋前旋空绕了回来,跟着老奶奶又飞回到绿叶上头,照旧倒吊回刚刚的树枝头。这时候,嘎嘎从林子里探出头来,正拿出眼镜擦了擦,戴上后朝这边好奇地张望着,球球也跌跌撞撞地钻出树洞,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皮子。

红花和绿叶当然也醒过来了,他们俩的眼睛正动也不动地,盯着老奶奶瞧着──不,正确地说,应该是盯着老奶奶的手瞧着。红花和绿叶都忍不住惊讶地张大了嘴,因为他们发现,老奶奶手上竟然拿着二封信,其中一封信看起来还相当厚实的模样。

「老奶奶怎么了呢?」绿叶小声地问着红花。

红花赶紧要绿叶闭嘴:「嘘…别出声,吓到老奶奶就不好了。」

这时候,老奶奶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摸到了红叶的头上,抚啊抚地,老奶奶像是在爱抚着自己的孙女般,温柔地抚摸着红叶圆圆的头顶,还为她抚去了头上的几片落叶。红花觉得自己的脸蛋都红了起来,全身也都暖洋洋、轻飘飘的。每次老奶奶这样抚摸着自己的脑袋时,红花都会觉得好幸福、好快乐,她最喜欢老奶奶把她当成自己孙女儿般宠爱的模样。

然后,正当红花徜佯在老奶奶温柔的抚摸之下时,咚地一声,她感觉那二封信从老奶奶的手中滑到了自己的肚子里。红花突然被吓醒了,她看了看老奶奶,又扭了扭身子晃了晃,再三确认之后发现一点也没错,老奶奶的确是把手上那二封信,通通投进了红花的肚子里了。

红花惊讶地愣住了,一下子之间,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老奶奶再一次摸摸红花的头,同时也拍了拍绿叶的背,然后转身离去。林子里的嘎嘎、树洞口的球球还有倒吊在枝头的阿福,大家都张大了眼睛和嘴巴,一愣一愣地看着老奶奶转身过去,慢慢踱过马路,走进小木屋里,木门呀地一声关上,地上橙红的光束瞬间消失。红花摇了摇头,深深吸了口气,想让自己清醒些,这才发现远处的山峦已经泛着毛毛的蓝影,幽微的日光也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地、悄悄地拂上了树梢头。

「红花姐、红花姐,那是信吗?刚刚老奶奶投到妳肚子里的,确是信吗?」绿叶好不容易等到小木屋的门关上,立刻迫不及待地大声问着。

「是啊,真的是信吶,而且还有二封呢。」

「那怎么办?邮差已经很久都不来收信了,老奶奶忘记了吗?」绿叶着急地说。

红花叹了口气:「唉,恐怕老奶奶是不记得了,她可能还以为会有邮差来收我们肚子里的信吧!」

「真糟糕耶!」阿福插嘴说:「这么一来,老奶奶的信可能永远也寄不出去了啊!」

红花又叹了口气:「好像是这样子呢!」

「红花、红花,妳能不能瞧瞧看,那封信是寄给谁、寄到哪里的呢?」嘎嘎从林子里飞了过来,参与了大家的讨论。胆小又好奇的球球,当然也一起跟了过来。

「嗯,应该可以,我来试试看…」红花说着,打开肚子,拿出老奶奶的信,然后惊讶地大叫了一声:「哎呀,不好了、不好了,厚厚的那一封信是写给林缘凤的,那不就是小凤姐、老奶奶的女儿吗?另外一封上面只写了朵朵二个字,我记得那是小凤姐的女儿,可爱的朵朵,前年夏天还曾到山里来住过几天的啊。这二封信既然是老奶奶写给她女儿和孙女的,那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发生了。」

「那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呢?」

绿叶焦急着连声问着,可是谁也回答不了他的问题。只有阿福调皮地应着:「啊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啊!」

噗地一声,嘎嘎迅速地飞过来轻轻打了一下阿福的脑袋,瞬间又飞回去落在红花头上:「阿福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吗?快快给我闭嘴!」然后转头对焦急的绿叶温和地说:「绿叶,先别着急,大家一块儿慢慢想办法就好了,干著急是没有用的哦!」

「是啊、是啊,干著急是没有用的。」球球突然又冒出头来,依偎在绿叶身旁,学着嘎嘎的话,安慰着绿叶。

「我决定了!」

沉默了一会儿的红花突然脸色坚毅地说:「我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要把这封信送到老奶奶的女儿和孙女手上。」

「什么?」嘎嘎鼻梁上的眼镜禁不住滑了下来。

「啊?」绿叶张大着嘴巴,全身僵住。

「呃?」球球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红花。

「你疯啦?」阿福忍不住大叫一声,从树枝头上掉了下去。

红花坚决地点点头:「就是这样,我要去送这封信。大家不要这么惊讶,请大家想想,这封信是老奶奶寄给她女儿的,又是投在我的肚子里,大家别忘了,只有紧急的信才会投在我的肚子里,如果是一般的平信,就会投到绿叶的肚子里了。由此可见,老奶奶一定是有很重要、很紧急的事要赶快告诉她的女儿和孙女,特别是要给小凤姐的这一封信,厚甸甸的,里头一定写了很多重要的事,我怎么能够让这样的一封信被耽搁了呢!」

大家都沉默地点点头,就连从地上爬起来的阿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更何况…,咳,如果是别人的信也就算了,这可是老奶奶要寄给她女儿和孙女的信啊!尤其是老奶奶的女儿,也就是老爷爷的女儿,她也是陪着我们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小凤姐啊!」红花说着,转头对着绿叶:「不论是为了可怜的老奶奶,还是为了去世的老爷爷,或者是为了我们的好朋友小凤姐,绿叶,我都应该要亲自去送这封信,你说对不对?」

「对!红花姐说得很对,我们应该一起去送这封信。好久没见到小凤姐了,我也好想念她呢!」

「可是,你们要怎么去呢?听说老奶奶的女儿、孙女住在都市里,你们知道去都市的路吗?」嘎嘎突然的一句话,问住了红花和绿叶。

「你们知道这里离都市有多远吗?要从哪个方向出发?走多久才会到达呢?」

嘎嘎继续追问着,红花知道自己无法回答嘎嘎的问题,忽然间又变得沮丧起来。倒是绿叶开朗地说:「嘎嘎,我们不知道路,可是你知道路啊,你不是说你曾经住在都市里吗?那么,你可以带我们去吗?」

听到可以去都市,阿福忽地兴奋起来,立刻凑过来呱啦呱哇地吵着说:「嘎嘎、嘎嘎,去城里。嘎嘎、嘎嘎,带我们去城里!」

球球也跟着起哄:「好耶!好耶!去城里!去城里,嘎嘎带我们去城里玩。」

「不是去玩,我们是要去送信的。」红花皱着眉头说:「听说大都市里很危险,球球还是不要跟去吧!」

噢!球球闷地一声,低下了头,钻到了绿叶后面。

嘎嘎突然从红花头上飞起来,落在旁边的大树枝头。然后摘下了眼镜,擦了擦镜片,摇摇头说:「红花说的对,都市里很危险,所以,即使我可以带路,也不希望带着你们去冒险啊!」

「啊,好失望哦…」阿福大叫着说。

绿叶也大大吐了口气:「真泄气啊,好想帮老奶奶去送这封信呢,也好久没看到小凤姐姐了啊!」

嘎嘎还是摇摇头,然后把眼镜戴上,像个老学究似地说:「不行、不行,太危险了…」

一直绷着脸的红花,突然咬了咬下唇,打断了嘎嘎的话,坚决地说:「没关系,嘎嘎,不勉强你。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什么?」大家又吓了一跳,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大棒了!」阿福忽地又开心地跳着飞起来,在嘎嘎站在的枝头边窜上窜下:「红花、红花,去城里!红花、红花,带我们去城里!」

「我也要去!」绿叶高举着双手,支持红花说:「还有谁愿意一起去的?」

球球突然冒出头来:「好像只剩我一个了吧?」

「那好,球球愿意一起去吗?」绿叶看着球球。

「嗯,好啊,球球也跟大家一起去。」球球用他短短的前肢,边说边搔她尖尖小小的脑袋。

红花大大地弯身点头说:「谢谢大家的支持,不过,这么危险的事,还是由我自己…」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这次换嘎嘎打断了红花的话:「我知道大家的意思了,我也应该想到红花这么固执的性子是劝不动的。好吧,我带大家一起去城里吧!」

「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阿福高兴大叫着落在嘎嘎身旁,嘎嘎却用他的大翅膀将阿福扫开去。

「我也觉得现在就出发好了,早点去、早点把信送到比较好。」绿叶转头看着身旁的球球说:「球球觉得好不好?」

球球愣了一下回答:「好啊,反正我也睡不着了,被吵醒了。」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嘎嘎盯着红花和绿叶的双脚,冷冷地说:「你们两个要怎样才能离开这里呢?」

大伙儿这才想起来,红花、绿叶的脚是被固定在泥土里,他们从出生到现在,双脚从来没有离开过地上呢。

谁也没想到邮筒需要自己去送信吧?所以不论是老爷还是阿雄,在设计制造红花和绿叶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想到有一天可能会需要让他们走动的呢!

不过,红花却好像不怎么担心这个问题。只见她低着头、弯下腰,一下子努力往下蹲,一下子又用力向上伸,过一会儿,又把身体左右晃来晃去的。然后忽然雀跃地大叫一声:「成功了!

大家仔细一看,发现红花的右脚已经离开泥土,高高地举起来了。这时候红花才得意地对大家说:「上次连续下了好几天大雨过后,我就发现自己身旁的泥土变得很松,有时候风大一点,就觉得身体快被吹倒了,本来还很担心台风来了的时候要怎么办呢?这下可好了,刚好可以离开这儿,去帮老奶奶送信。」

红花说完,右脚用力一起,身体同时向前趴下去,瞬间就把左脚也拉出来,由于用力太猛,还在地上滚了二圈才停住。

大家都看得目瞪口呆的时候,阿福首先用力地拍手鼓掌:「太棒了!太棒了!红花、红花,真厉害!绿叶、绿叶,要加油!」

「好,我也来试试!」

绿叶在阿福的鼓励下,也学刚刚红花那样一下子蹲、一下子伸,又用力地左摇右晃,想把双脚拉出土地,可是不管绿叶怎么用力,两脚还是牢牢地插在土地里,一动也不动。

看着绿叶使足了劲,还是没有效果,红花着急地过来拉着绿叶的手:「我来帮你!

「我也来帮忙!」球球跟在红花后,抱着红花的身子一起帮忙拉着绿叶。

可是绿叶的双脚还是牢牢地一动也不动。

「哇…」绿叶突然伤心地哭了起来:「我走不了了,我不能跟大家一起送信去城里了。」

「绿叶、绿叶,别伤心!」阿福飞到红花身旁,帮忙一起拉着绿叶的手:「绿叶、绿叶,别放弃!」

「是啊,绿叶你不要那么快就放弃,我们继续努力!加油!」

红花也在一旁鼓励着。只有嘎嘎一言不语,默默地转过头去。他心里还在犹豫着自己刚刚答应带大家下山去都市,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呢!

就这么拉拉扯扯好一会儿,金色的阳光已经蒙蒙铺满了东边的山头,天色都快大亮了,绿叶的双脚还是无法离开泥土地。

就在大家都精疲力尽,差点儿就想放弃的时候,绿叶身旁的大树突然伸了个懒腰,柔软的枝干忽地弯了下来,好像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非常惊奇似地。

嘎嘎原本站在枝头上,被突然弯下来的树枝吓了一跳,赶忙飞起来。那一瞬间,他想到了怎么样帮绿叶离开这儿了。

「树爷爷、大树爷爷,您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嘎嘎又落在红花头上,对着大树喊着。

「听见啦!」大树低沈的嗓音回答着:「你们大清早地在忙些什么呢?」

「对了,求树爷爷,赶快求大树爷爷帮忙!」红花一下子就明白了嘎嘎的想法,她接着嘎嘎的话,对大树恳求着:「大树爷爷,可以拜托您帮忙我们一件事吗?」

「小红花,妳要爷爷帮妳什么事呢?」

红花一边继续用力拉着绿叶,一边对大树说:「就拜托您,动一动您的身子、动一动您的脚根,好吗?」

「要我动一动身子、动一动脚根吗?这简单哪…」

大树说着,轻轻动了动身子,大家都感觉到地面微微颤动着。

「不够、不够,大树爷爷,可以请您再更用力地动动您的身子和脚根吗?」红花转头又对绿叶说:「加油!绿叶,趁大树爷爷帮忙松动泥土的时候,赶紧把脚拉出来!」

大树明白了红花的意思,于是伸直了腰,然后再忽地用力往下蹲,树根旁的泥土地被大树这么一挤压,立刻像地震般松开了好几条裂缝,红花、球球也被震倒在地上。

红花发现,绿叶也被震「倒」在地上了。绿叶还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到红花用力推了推他,指着他的双脚时,他才恍然大悟地开心喊着:

「出来了!出来了!我出来了!我的双脚终于拔出来了!」

「恭禧、恭禧,自由了!自由了!」阿福围着绿叶绕圈圈飞。

球球也慢吞吞、小声地说:「好棒哦,绿叶好棒哦!」

嘎嘎这才嘘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看来,这一趟都市之旅是非去不可了。」

红花、绿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壤与落叶,向着大树爷爷鞠躬,向大树爷爷高声说谢谢,大树爷爷也高兴地呵呵笑着。然后大家不约而同地,转身望向远方,弯弯曲曲向着东边延伸而去的小路的尽头,可以看到层层迭迭的山谷,拥抱一片黯蓝色的大湖,湖面微光荡漾,点点镶起了一片片微红淡金的光晕。

天亮了。奇异的送信之旅也即将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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