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本悠闲的神情在就着月光看到那抹身影坠下山涧时的回眸一笑,猛然一怔,丫头?
那三个黑衣人面面相觑,随即举着长剑欲坠下山涧,头上却掠过一抹极快的人影,澈反手射出三枚银镖,三个黑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被浑身软到在地上。
山涧有着潺潺流水声,澈已看不见伊尔浣的人影,他面色凝重,心急如焚。澈根本没看清那几个黑衣人在追杀谁,可若早知道是浣女,他早就出手了。他可是看到了林子里被杀死的黑衣人和隐隐散发出的血腥味,他不知道是谁的,却更担忧,若是浣女的,也不知她伤势严重与否。
他遇事向来沉着冷静,这次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惊慌极了,他一双冷目不停寻找着,身子借力顺着山崖往下,可无奈夜深,他能瞧见的也不过是一片暗暗的河流。待终于瞧见水面微微荡起的一片衣裙时,他立刻直跃而下。
伊尔浣深谙水性,本就借力落入水中的,此刻正全力顺着水流游去,也没有冒头,怕那些黑衣人穷追不舍。
不过肩上浸水的伤口却是让她咬紧了唇瓣,死死忍着,伊尔浣见那么久没有人追来,心神微微放松了些。她正想浮出水面,看看眼下情势,却不料身子顿时被一人巧劲从水流中带出,她一惊,正欲还手,便听见急切的声音传来,“是我,五小姐。”
伊尔浣一愣,收了收,自然瞧见看不清神色的澈,随即狐疑,他怎么会在这里?但眼前绝不是询问的时机,她看到了一片礁石,蓦地心惊不已。若不是澈及时捞出她,她可未必能躲过这礁石,毕竟在黑夜,还是在水中,她又受了伤,视线模糊到难以察觉近在眼前的危险。
澈轻功也是极好的,带着伊尔浣轻松的踏水而过,突然手上传来一抹淡淡的温热,他一看,眼睛眯了起来,是伊尔浣滴到他手上的血滴。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澈加快速度,一双眼眸也不停察看着周围,所幸终于找到了落脚点。
他脚尖一旋,极其潇洒的带着伊尔浣落在了急流转弯旁的一块地面上,地面旁边一片阴暗的大树高耸如林,好在月光打在水面上,带来一些光亮,至少足以伊尔浣看清澈脸色的难看和凝重。“谢谢你,澈,”她轻启唇,面上在月光下有些惨白,却强微笑着。
澈想出声怒骂这个笨丫头,却最终叹了一口气,恢复以往的温和,道,“没事,来,给我看看你的伤,得赶紧处理一下。”
他一提起伤,伊尔浣便觉肩上传来痛意,不过还是勉强笑道,“没事的,没有毒,伤口也不深。”主要是夜深人静的,还是在这种地方,她也不好把伤口给一个大男人看,就算对方是一向谦和有礼的澈,不是不相信澈,而是窘迫。
澈看了她一会儿,也不勉强,掏出随身携带的一些伤药递给她,“你自己处理一下伤口,我再带你离开这里。”他庆幸自己在战场上养成了有随身带着伤药的习惯,不然眼下就真的难了。
看见澈君子的背过身,伊尔浣也不矫情,她并不是古板的古人,她利落的把药洒在肩上伤口,然后把衣服拢好。
不过,“澈军师,你怎么在这儿?”如果是遇到,也太巧合了吧?
见她诧异却并不怀疑的神色,澈笑了笑,“本打算回府的,瞧见几个黑衣人追杀着什么人,没打算管闲事的,结果却不由自主的追了过来。看见你跳下山涧,自然就追了下来。”他亦懊悔,为什么没早点追过来,要不她也不会受伤,如果他在,根本不会让她受丁点伤的。想到这儿,温和的眼底竟染上深沉,“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不必担心,我可以解决,”她也不会可以白白被人欺负的人,等她回去,定要还回去的。她看向身侧人,“你有办法离开这里吗?”
澈扫了扫周围,“此山不算高,不过夜里的话上去还是有危险,等天亮我们再离开。”
“好,”她自然也知道,于是便打算先好好恢复体力。
澈也向她一样寻了处地坐下休息,良久,似是闲聊的道,“五小姐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面熟,不知道五小姐小时候有没有离开过伊尔王府呢?”
她清眸微睁,睫毛颤了颤,“记不得了。”
记不得?澈眼色渐深,“五小姐,可是失去过记忆?”
她点头,“我只记得从辛者院的日子,甚至连怎么流落到辛者院的也记不得了。”那时身为特工的浣,一场梦魇过后一睁眼,她便是辛者院里的浣女了。
果然如此,澈低头深思,浣女的一切他已经查过了,八岁多的时候被寻回伊尔王府,之后在伊尔王府呆了不久便失踪了,后来就是从辛者院再次被寻回,已经是她十岁多的时候了。十二岁的时候因为在宫中害现在的巧妃受伤,被罚去車南城别院闭门思过,今年才得以回京都。她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很好查,八岁之前的却无人知晓。
“五小姐,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他迟疑的又问了一遍。
伊尔浣怪异的盯着他,“澈军师可是知道些什么关于我的事?”
他一笑,却带着些哀伤,“不,我只是觉得五小姐和我的妹妹很像,我,我八年前把我七岁的妹妹弄丢了。”
她张了张唇,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语她不甚熟悉,而且也不觉得眼前的男子需要她的安慰,他需要的,也许就是一个倾听者。
“我妹妹她跟五小姐真的很像,很懂事,很乖巧,妹妹一直跟我相依为命……”他似是陷入回忆,还是孩子的他身边牵着一个乖巧的小女娃。
澈低头一笑,“我妹妹她很怕打雷下雨的,她最喜欢的是甜甜的糖,那时候我只要一领到工钱就会给她买糖,她吃了糖就笑的像是得到了全天下的幸福。不过我知道其实她很孤单,她看着别人的爹娘眼里都会流露出不解和渴望,因为我和妹妹没有爹娘。”
“明明是个小人,什么都不懂,却总安慰累极的我,说哥哥有她,哥哥别怕。”
“她很善良,即使落魄到有一餐没一顿的,她也会施舍她觉得比她还惨的人。”他笑了笑,“那时候我其实很气她施舍别人,因为我们已经活的很艰难,不过她总笑着说她比那些人都幸运,她说她还有哥哥呢,看着她纯稚的小脸,我就什么气也没有了。”
“我曾经想,就那么宠着的把她养大,尽我所能的给她所有。”笑意减了减,多了后悔,伤痛很多情绪,“可是我把她弄丢了,我竟把她弄丢了。”
伊尔浣望着月夜下显得孤苦无助的澈,心里难受了起来,原来温和含笑的澈背后有这样的过去,“那,你有线索了吗?”找到妹妹的线索。
澈眼睛亮了亮,“恩。”
“那就好,”她着实不知该说什么了,“澈军师一定会找到你妹妹的。”
我已经找到了,他心里如是回应,面上却笑道,“五小姐可否别再唤我澈军师了?不妨也唤我一声哥哥吧。”
她一愣,不管是前世的她还是现在的她,也没想过要有个哥哥啊,亲人这个词对她来说太陌生了。于是她只能迟疑的道,“我可没有你的妹妹那样好,我不怕打雷下雨,对于糖也是可有可无,我不孤单,也不善良。”别人死在她面前她都可以无动于衷,这样的她,怎么会和他嘴里那个可爱的女孩相像?他一定是错觉。
澈神情复杂的望着她,良久道,“你和我妹妹坚强倔强的模样很像。”
“……”他是真的很想有个妹妹慰藉心里的苦痛吧?好吧,看在他救了她,且是聂从寒的好友的份上,勉强当下他的妹妹也无妨。“哥哥,那你也直接唤我名字吧。”
他被她的话震住,心里顿时暖暖的,如流水一般滑过干涸已久的心,面上动容起来,“好,小浣儿。”他止住满心的激动,唤出凝在心底许久的名字。
小浣儿?她一皱眉,心底跳了跳,不知道为何听到这三个字会有异样的说不清的感觉,却也无心计较了。因为涌上倦意,她靠着身边大树浅浅睡了过去。
澈却是一直眼都不眨的望着她,唇角勾起,真好,他终于可以唤出那三个字了,初见时的熟悉和知道她的身份时的狂喜,终于在这一刻得以安抚。他的妹妹啊,他的小浣儿,八年了,他终于不用在担心他的妹妹还在不在人世或者在哪里受苦。
他看着她发上唯一的那支木兰花簪子,木兰花簪子是小浣儿无比珍惜的东西,因为木兰花簪子是娘的遗物,是娘唯一留给妹妹的东西。他同样知道他和妹妹的爹尚在人世,且还是大承王朝有权有势的伊尔王爷,可他不想带着妹妹去寻他,那个从来没见过的爹他根本不在意。他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小浣儿还是被这个所谓的爹寻了回去,做了伊尔王府的五小姐。
如果不是为了找妹妹,他不会机缘巧合之下答应一人去了战场,不会做了大承王朝的军师,更不会听见聂从寒偶尔低唤的名字,伊尔浣,伊尔王府的五小姐,就是这三个字让他重新燃起希望,跟着聂从寒和孙伦回了京都。
可到了京都他不敢去确认,怕失望的结果他无法承担,第一次见到她,她女扮男装逛艳红楼,那时他只叹这女子与众不同,并未有别的想法。第二次,他依旧还是遇到女扮男装的她,在艳红楼,他听见她对孙伦自报姓名的时候,所有的沉稳和风轻云淡顿时消失干净,面上冷静如常,心底却已是惊涛骇浪。
他没有说他当夜便潜入伊尔王府,也得偿所愿的窥探了她而后那和他一模一样的印记,然后终于放下了重担,放下了束缚多年的心事。他没有说他的武功其实比聂从寒还有高,他也没有与她相认,知道她活的好,他便不想毁了她如今的生活,而且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清楚。
小丫头长大了他一时认不出是合理的,可小丫头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便让他心底奇怪极了,也有些失落,要知道小丫头小时候多么的依赖着他。后来,他才隐隐得知,小丫头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小丫头这几年的遭遇和一切消息传到他手里的时候,温润如他,也怒的难以自持,他的妹妹,吃了多少苦啊。他多想不顾一切的把她认回来,自己保护她,宠着她,可是他不能冲动,因为小丫头记不得他了,他的冲动也许会为小丫头带来危险。
好在小丫头很聪慧,很机灵,懂得保护自己,而且,还有聂从寒那厮霸道的护着,他找回理智,于是就这样守在她身边,只要她安好,他可以藏着这个秘密的。
但,该死的居然还有人想要她的命,澈眼里满是杀意,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要伤害他唯一亲人的人,绝不会!
能听她唤一声哥哥,他现在已经满足了,澈一笑,竟俊美的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