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街上,穿着一件长长的大衣,虽然落叶不断在风中盘旋、落地,我的眼中却看不到半点秋天的萧瑟。这条街是如此静谧,静谧的只有高高的梧桐树在风中温柔的伫立,静谧的只有天上的流云在蓝色幕布上画下爽洌。我走在街边,向左看不到路的尽头,向右看不到路的尽头。如画般美丽的街景中,我并不显得突兀,是因为我的一头波浪卷发?还是因为我的一身薄呢风衣?也可能是因为我颈上搭着的一条格子围巾吧。虽然没有镜子,可我知道,我和这街景是相得益彰的。如果这场面真的被画成一幅画,或许可以取名为《街上的女人》。
我强迫自己忘掉这些胡思乱想,沿着长街,慢慢走着。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只是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在等一个人,又或者是想要去寻找一个人。无论怎样,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呆呆的站在原地,只有变化才能带来变化。
慢慢走了几步,背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还喜欢这里的景色吧?”
我停步回头,看到了一个老头,他穿着一件防风服,头上一层短短的雪白发丝紧贴头皮,他正慢慢的走向我,脚步略显蹒跚。
“你是?”他的出现让这街景失去了原本的明丽动人,看着街景中的他,我只想到了萧索这个词汇。
“我是明天,你可以叫我明先生。”老头说话的语气很随和,可惜,他的面相太过肃穆,让人不敢亲近。
“明先生?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这到底是哪儿?”我记得很清楚,刚刚有个人告诉我,我遭遇车祸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康复,而且他十分“体贴”的把痛感都集中到了我的牙齿上。所以,此时此刻,我经历的绝不是现实。可这一切看起来如此真实,绝非是梦。
老头还在慢慢的走着,我也只得跟着他慢慢地走。“这是我的意识世界。我应该对你说声‘欢迎光临’。”老头笑了笑,愉悦的眉眼中透着深沉。
“你的,意识世界?”我听懂了他说的话,却又听不懂他说的话。“这又是什么意思?”
“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有一部跟梦有关的电影……”
“我们在你的梦里?”我觉得有些失望,如果让我选,我宁肯希望自己被拐带到了外星球,那样我至少就不用在寒冬里挣扎了。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老头的每一步都走的很慢,但也很稳。走在他身边,我不由得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可是在听到他的提问后,我停了下来,不知道自己还能给出什么答案。
“我没有答案,我也不感兴趣。”直觉告诉我,这个老头挖了一个陷阱,正等我乖乖的跳进去。
“你不是不感兴趣,而是不敢有兴趣,对吗?”老头的脚步一直没有停,而我站在了原地,不想再跟着他。直觉告诉我,他和那个黑衣女人是一起的。
“沉默是没有用的,分辨也是没有用的,逃避更是没有用的,只要你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你所采取的一切尝试都是没有用的。”老头依旧向前走着,摆来摆去的两只手臂和两条腿之间以一种默契在同一个节奏上咏唱着。“这个道理,你不是应该在七年前就已经了解了吗?”
一瞬间,我发觉自己成了这道街景里最突兀的一方存在。我被问的哑口无言,说不?不,我不能否定过去的七年。说是?不,我更不能否定七年前的那三年。我不想自己用逃避来否定自己的任何一段人生,可我又缺乏面对人生的勇气,这个老头,用一句话将我逼退到了十年前。一句话,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的十年人生就这样被毁掉了。
“还要继续停在原地吗?这是于事无补的。”老头的话音渐渐轻了,因为他已渐渐走远,而我,还站在原地。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我谈这些?”我握起拳头,强迫自己追上去,强迫自己用发问掩饰愤怒和痛苦。
“我曾经和你哥哥共事过,准确的说,你哥哥曾为我工作过。”老头终于停了下来,他转头望向我,面带微笑,“他经常和我说起你。可是,现在的你,和他说起的你,判若两人。”
“这是你来找我的原因吗?”我听着自己的声音里透着属于寒冬的冷意,想象着自己眼中的愤恨。我是有多久没有这样极端的情绪了?我不想别人提起我的过去,我不想别人掀开那已经尘封的过往。
“不是。我只是想让你放心,我来找你不是出于恶意,而是因为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老头又开始走动起来,落叶被他踩在脚下,那嗤嗤的声响让这条静谧的长街更显安逸。
“难道你想我加入‘执行者’吗?”我不禁嗤笑了一声,也许这个老头已经老到糊涂的年龄了。
“‘执行者’这个组织已经成为历史了。这个你应该了解。”老头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准确的说,我需要的是十年前的你,不是现在的你。”
我冷笑着摇摇头,想让这老头看清楚现实,十年过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你一定不喜欢我的这种说法,可是我必须让你看清楚事实。”老头用手指了指街对面的梧桐树,“看到那些树了吗?”
“看到了,有什么问题?”我不明白老头的用意,这让我感觉紧张。
“我们现在身处我的意识世界,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是我的意识创造的,当我们俩被频率切换器联结在一起,我的意识场作用于你的意识场,就可以带你来到我的意识世界。”
“这不是什么新技术。电脑人战争开始之前就已经有了。”这句话说的言不由衷。我记得很清楚,老头刚才说的这番话,在意识场技术的历史资料中还只是一种构想,可是现在却成为了实现。还有一点让我吃惊的是,昏迷前,那个人告诉我全身痛感转移就是用意识场技术完成的,可这个功能在意识场技术的历史记录里是没有的。
“电脑人战争之前,意识场技术的研发就被停止了。”老头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你们现在知道的所有关于意识场技术的消息都只是停止前整理出的信息。”
据我所知,意识场技术是可以影响人类发展历程的新技术,所以即便经历了电脑人战争,上层也没有放弃意识场技术的研发,只不过这项技术的研究进展很慢,所以收获的技术成果的也很少。我不由得对老头的话产生了怀疑,“你是说上层已经停止研发了?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正在做的事!”老头意味深长的望着我,让我有种难以言明的困惑。
“可我什么也没做。”我觉得自己很冤枉,但直觉告诉我,老头没有说谎。
“在我的意识世界里,这条街的两边种的都是枫树。”老头伸出手,一片落叶竟然从地上飘了起来,缓缓落在了他的掌心,“你正在篡改我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