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的打扮和其他灵人都不大一样。
即便木槿,也是一头素素雅雅的黑色短发,平日里的装扮除了待客时的正装就是归叶园的制服,衣柜里倒是也有几套某人按自己的品味开小灶给她买的裙装,但她都好好保存着,很少穿出去。
但罂粟明显不同。
她有着一头茶色卷发,斜斜地扎成很高的马尾,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她额头前的一缕刘海儿染成了紫色,还是那种很亮的荧光紫,简直生怕别人认不出自己。
她的表情漫不经心,画着淡淡的眼线和眼影,眼角贴着星星和月亮形状的亮片,腮帮子一动一动,舌头一吐吹出一个粉色的泡泡。
她穿着休闲的运动短裙,脚下踩着白色的运动鞋,一手戴着蛙蹼状的绿色手套,一手挥着一把貌似普通的网球拍。
从外表上看,她跟周围那些一律暗色调的灵人们格格不入,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唯一能证明她身份的,是别在胸口处带有归叶园落叶标志的徽章。
这一切不同的缘由,是因为罂粟与何颂一样,也是在普通家庭中长大的灵人。
而她与何颂不同的是,在知道自己灵人的身份后,她是主动加入了归叶园,主动与原来的生活划清了界限,甚至主动改了名字,主动当上了S1小组的组长。
而她骨子里的那一股叛逆和张狂不仅没有把她变成不听指挥的逆子,反而使她一跃成为了归叶园最强的战力所在。
她有绝佳的战斗天赋,而且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侵略性和攻击性,没有也不需要经受专业训练。
用院长的话来说,就是“她是一个天生的战斗狂人”。
与何颂这种被逼出来的残忍和冷酷相比,她有先天性的优势。
她从来不参加归叶园的日常巡逻,平常最喜欢去的地方是歌舞厅和运动场。
一有灵人们解决不了的罪,她就会嚼着口香糖手插在衣兜里,从不知什么地方出现,轻轻挥一挥手就把问题全部解决了。
然后,在灵人们崇拜的目光中,像无事发生一样,晃晃悠悠地消失在街的拐角,一连几天又不再出现了。
她在归叶园的灵人中,无异于一个偶像般的存在。
所以,当她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归叶园的灵人们都为之一振。
面对阿莱亚里斯,罂粟的面色没有分毫改变,有一下没一下嚼着快没味的泡泡糖。
她右手挥舞着一把网球拍,拍面的网格上渡着一层淡绿色的光膜。
阿莱亚里斯连同面部都被裹在层层枝蔓中,随着他的挣扎不停翻转跃动。
远远看去,像极了一只巨大的正在蠕动的豆虫。
然而魔法枝蔓只困住了他短短几秒,只见一束束暗黑的光线从枝蔓间射出来,宛若一只蚕茧外壳般一层层爆裂脱落,阿莱亚里斯从里面一跃而出。
看到这一幕,罂粟不停动着的腮帮子停了下来。
她拿出一张纸巾,把嘴里的泡泡糖吐在上面包起来,分外小心地放进衣兜里,然后直起身子,热身般抽动了几下网球拍。
她的茶色头发和红条纹的运动装即使在雾气中也十分显眼,阿莱亚里斯一眼就看到了她,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他站起来,随手捡起一根削尖的树枝。
罂粟没有刻意压制魔力波动,阿莱亚里斯很清楚地感受到,面前这个面对自己还一脸风轻云淡的少女,是个血红光华的灵人。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自信,让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满了淡泊,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阿莱亚里斯与她遥遥相望,越看越觉得厌恶,最后甚至都有些暴跳如雷。
之前他遇到的所有对手,无论是凌霄还是夏小蓝三人,无论一开始多么骄傲狂妄,在见识到他的力量之后,都会品尝到恐惧是什么滋味,魔术师就是最好的证明。
面前的少女,为什么如此淡然?
跟看一个普通人或一条普通的虫子一样,无甚差别。
逐渐感受到愤怒的阿莱亚里斯抬起手,那根削尖的树枝脱离开他的手,尖头朝着少女的额头直飞出去。
一股魔力被他注入进去,于是这根树枝便不再是树枝了,它变成了一支能够一击爆开人的头颅的利箭。
利箭的速度与子弹相差无几,罂粟不可能躲开。
而她也没有想要躲开,只见她右脚后退了一步,稍微侧了侧身子,把网球拍举过头顶。
瞄着越来越近的利箭,瞅准时机,罂粟重重地一挥拍子。
就像将网球打回对方一样,利箭被挡在了球拍后,巨大的冲击力让罂粟踉跄的后退几步。
而球拍上的网格突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绿光,一个绿色的魔法阵出现在拍面上,施了法的树枝一碰到法阵,就迅速地干枯下去,变成了一截很普通的树枝被罂粟一拍子打飞。
几片败叶飘飘扬扬落在罂粟脚边,被毫不客气地踩在脚下。
经过这一番防御,网球拍上的绿光明显暗淡了许多。
罂粟看了一眼,脚尖点地,几下跃到周围最近的一棵树旁边,把左手的草木翁贴在树干上。
特等法器开始吸收这棵树的灵气,远处的阿莱亚里斯冷笑一声,突然弓起身子向罂粟冲过来。
他的速度极快,奔跑的时候恍若一道黑色的幻影,同时他的双拳上开始结起魔法印,被两个黑色半透明的罩子裹了起来,他的拳头瞬间超越了本身具有的力量,变得巨石一样千斤沉重。
被这样的拳头打一拳,无异于一块鸠鸣山上的危石直接砸到脸上。
罂粟不慌不忙,一边继续吸收树木的灵气,一边把网球拍头朝下插在泥土里,从球拍的手柄里抽出一把很短的匕首。
然后她拈着又窄又薄的刀刃,把刀柄对准了冲自己而来的黑色疾风。
刀柄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黑黑的孔洞,里面有一个绿色的光点正在迅速变大。
阿莱亚里斯见势不妙,马上转攻为守,把两个拳头挡在身前。
“轰”的一声,刀柄的孔洞里射出一道绿色光线,明亮得把周遭的雾气都染上一层颜色。
所到之处,受到冲击的空气迅速卷动成风,罂粟的脸在翻滚的气流中变得有些扭曲。
阿莱亚里斯用拳头硬生生接下了这道光波,他的鞋底在沙土地上向后滑动了近十米,直到拳头上传来轻微的碎裂声,这道强劲的魔法光波才和他的魔法罩一同消散。
发出这一击后,罂粟没有丝毫停顿,匕首在手中转了一百八十度,横握住刀柄,向阿莱亚里斯冲杀过去。
阿莱亚里斯刚刚扛下了魔法光波,一抬头就看到一把寒光烁烁的匕首冲自己而来,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刀尖刺入了他的手臂,而他飞起一脚,踹到了罂粟的肚子上。
罂粟被踹飞出去,却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地落在地上。
刚刚那一脚明显是注入了魔力的,罂粟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简直像被挪动了一番位置,她忍着剧痛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向阿莱亚里斯,竟没有丝毫受挫的表情。
阿莱亚里斯的手臂受伤了,刚才那一击差点刺穿了他的骨头。
他正在疗伤,一团黑雾裹着他的伤口。
直到他疗伤完毕,罂粟才捂着肚子站起来,从空间法器中拿出一瓶散发着奇妙气味的药水,咕咚咕咚几口喝下去。
这药水是紫荆调配的,里面混合着她的治愈魔法,无论是伤势治疗还是精力恢复都相当好,就是味道跟腐坏掉的水果汁一样,尝一口能让人把昨天夜里的晚饭吐出来。
因为两人的打斗而变得有些稀薄的雾气又渐渐围拢过来,阿莱亚里斯的脸孔在浓雾中模糊不清。
两人默默对望着,一时都没有出手。
战斗一开始,谷时健就在一旁观望。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归叶园传说中的王牌,罂粟。
这两人的战斗方式差别很大。
阿莱亚里斯是随心而动,如何攻击何时防守完全凭心情,几乎没有条理可言。
而罂粟不一样,谷时健能够看出来,她的思路非常清晰,很明确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为了这个目标,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刚刚那一击中,罂粟完全有机会躲开目标的飞踢,但她对这个机会视而不见,就算以自己受伤为代价,也要在在对方身上留下那个不大不小的伤口。
她做到这一步,肯定是有目的的。
两人本身的实力相差太大,能打到这样难舍难分的地步,除了罂粟精湛的战斗技巧以外,也因为她的装备实在太好,而阿莱亚里斯只有自己的两只拳头。
除了草木翁以外,网球拍和那把能当炮使的匕首,一看就不是正经法器,应该是罂粟为了配合草木翁自己改造的。
何颂提着银剑,从不远处走来,默不作声地站到阿莱亚里斯身后。
罂粟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味,她转头向来时的那棵树走去,弯腰捡起网球拍,把匕首重新插回手柄,又不动声色地朝一旁吐出一口血水。
阿莱亚里斯向她走近几步,忽然开口道:“你为什么不害怕?”
罂粟握住球拍,找了个最牢靠最舒服的位置,从衣兜里掏出一段布条,将手和球拍紧紧缠在一起,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在空中挥动了两下。
阿莱亚里斯又说:“就算是那个叫何颂的家伙,见识到我的力量后,也会有几分胆寒吧。你不一样,你甚至完全不在意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为什么你能如此平静?”
挥拍的动作停下了,罂粟抬眼认真看了看他。
这在两人战斗以来还是第一次,虽然还是那样漫不经心的目光,乌黑的眸子仿佛没有焦点。
她慢慢地开口道:“我为什么要恐惧,就因为你比我强?如果任何比我强的力量我都要恐惧,那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怎么生存下去?”
“地震、山洪、海啸,这些自然的力量都能把我们逼入绝境,难道我们就要因此去恐惧自然吗?”
“而且,”她的嘴角弯起一个玩味的弧度,“你现在并没有杀掉我啊。”
阿莱亚里斯困惑地歪歪头:“那怎么样才能让你感受到恐惧呢?”
罂粟的眼球向上翻了翻,似乎在尽力地思考:“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是临近死亡的那一刻,或许我会感受到些许恐惧吧。”
一丝揶揄的笑在阿莱亚里斯的脸上涌现出来,紧握的双拳中溢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哦?那还不简单?”
话音还未落,罂粟突然猝不及防地跃到半空,右手向后拉开弓,向少年挥出一拍。
拍面的每一个网格中,随着她的动作涌出一股接一股强力的气流,交织在一起就形成了一道苍翠的旋风,每一股风都像是一把锋利的锉刀。
所到之处,无数片树叶和树皮纷然而落。
同时,何颂也不动声响地发动了他的攻击,一道金色光波像巨龙般顺着地面而行,无数碎石块被弹了起来,向两侧雨点般散落。
“哈哈,都一起来吧!”
阿莱亚里斯猛然回头,手心抛出一个魔法光球,与何颂的金色光波相互碰撞。
巨响之下,黑色和金色的光芒同时大盛,所波及之处,碗口粗的古树被连根拔起。
而此时,苍翠旋风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