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蓝三人的原计划,是由夏小杰先行探路,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三人一起以青藤会的名义向他提出谈判邀请。
在他们看来,柳冬旭是那种杀伐果断的人,但并不是不通情理,即便他没有谈判的意向,在三人的猛攻面前也支撑不了多久。
而他们当中最灵活最迅速最敏捷的夏小杰,即使在探路时就被对方发现,也有能力趁其不备全身而退。
这个计划是天衣无缝的,于是在收到夏小杰一切正常的消息后,在大厅中等待的夏小蓝和魔术师即刻便拾阶而上,尽量让步伐保持匀速而且轻柔,以此来表达他们友好的态度。
而此时已经身在顶楼的夏小杰,却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他吸了吸鼻子,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新人类拥有与灵人一样敏感的五官,能够像动物的鼻子一样捕捉到空气中哪怕是一丁点的气味因子。可新人类毕竟是后天改造的,他们的五官功能与大脑之间的联系并不完善,所以夏小杰在稍稍放松下来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嗅到了一丝奇怪的气味。
他虽然才二十岁,但是在以往的训练和工作中,早已有无数生物或死物在他的手上消逝,所以他很熟悉这股味道,甚至比饭菜的香味还要亲切。
血腥味。
然而这股血腥味的来源却不是自己紧靠的这扇门,而是……对面的房间。
诡异的气氛在这狭小的空间中弥漫开来,夏小杰头皮有些发麻,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应该继续守在这里,还是应该查看一下对面房间的古怪。
这种不知所措的状态仅仅持续了几秒钟,就立刻被受过良好训练的夏小杰打破了。
他很快意识到这股血腥味不是偶然,很可能与他们要见的那人有关系。
难道,他又杀了人?
夏小杰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他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向对面那扇门靠近。
然而,就好像感受到了他的存在,那扇门竟然悠悠然地自己开了。
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门口仿佛一个敞开的漆黑的山洞,在冲他招手。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冲进鼻腔,夏小杰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随后,他感到有什么凉凉的滑腻的东西从房顶上掉下来,“啪嗒”一声落到他的头上,散发着腥臭的液体从他的头顶流下来,很快弄脏了他的脸庞。
拿下来一看,是一截肠子,浑身滴答着肮脏的血。
纵使心智坚强如夏小杰,这个时候也恶心得受不了了。
他一把甩开肠子,弯下腰捏着喉咙干呕起来,然而刚刚低下头,就发现从对面的屋里倾泻而出的血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脚踝,而且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出。
这得是多少人的血啊!夏小杰惊得目瞪口呆。
而且这些血水中还浸泡着一些新鲜的人体组织,夏小杰看到几根手指头和一绺头发纠缠在一起,肾脏和胰脏在血水中一边沉浮一边相互碰撞,再也受不了了,“哇”的一下吐出来。
就在这时,头顶上传来“嘻嘻嘻”的笑声,夏小杰一惊,来不及清理唇边的呕吐物,就抬头向上看去。
天花板上吊着一个人头,长发像丝线一样将它包裹在其中,活像一个简陋的绣球。
似乎是感受到了夏小杰的目光,它在半空荡了几下,发丝分开露出一张破碎的脸庞。
一条从额头一直贯穿到下巴的伤口将它的两半脸庞分开,因为没了牙齿的阻隔,声音有些不清晰,就更显得诡异无比。
夏小杰被吓得大叫一声,下意识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向那人头狠狠掷出去。
那人头晃了几下就从天花板上落了下来,像个皮球一般在地上一蹦一跳,轻易地躲过他的几次攻击,“嘻嘻”的笑声似乎更加放肆了。
夏小杰知道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再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于是他果断放弃了与人头的对峙,也顾不得依然在向外涌出的血水,以最快的速度向楼下奔去。
人头在后面步步紧逼,“嘻嘻”的笑声时远时近。
夏小杰咬了咬牙,又加快了些速度。
然而在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他赫然发现前面有一堵墙在迅速逼近。
躲不开了!
夏小杰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向左侧的楼道口奔去。
然而,“嘭”的一声,他整个人撞到了墙上,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的脸撞得稀烂,血肉贴在墙上,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滑下来。
再看他先前的方向,哪还有什么墙,只有一条空荡荡的走廊,连接着尽头的楼梯。
不仅如此,在他背后紧追不舍的人头也忽而消失了,门内涌出的血水、被他甩开的肠子和遍地的人体组织,甚至是他脸上身上的污秽,也统统不见了。
顶楼的那扇门还是开着的,从里面走出一个蹒跚的身影。
那人睁着一双苍白空洞的眼睛,一步一步向楼下走去。
与此同时,对面的那扇墨绿色铁门也“咣当”一声打开,柳冬旭走了出来。
他确实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不过夏小蓝三人带着一身魔力赶来的时候,他老远就感受到了三股强劲的魔力波动正向这里逼近,所以提前做了些准备。
没有什么比看着猎物像无头苍蝇一般在自己布下的网中横冲直撞最后绝望地发现永远无法挣脱更令人愉悦的了。
柳冬旭不知道那三人并非完全带着恶意而来,如果他的态度好一点,说不定还能得到来自青藤会的诸多好处。
但他的脑子里从来都没有谈判这个观念,他不擅长也不屑做这种事,既然猎物自投罗网,那就干干净净地抹杀就好了,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夏小蓝三人一开始就错了,柳冬旭并不是杀伐果断,他只是把他眼中渺小的人类当做了一种玩具。
玩具嘛,当然要好好把玩一下才尽兴。
就好像小孩子有时候会把芭比娃娃的身体拆开一样,柳冬旭也乐意把他的玩具大卸八块。
某种程度上,那些心中被憎恨和嫌恶所填满梦想报复社会的所谓恶人并不可怕,把杀戮当做一种生活习惯的人才最危险。
刚才柳冬旭用来迷惑夏小杰的魔法也属于幻术的一种,不过跟格桑那种上不来台面的幻术不同,夏小杰这样拥有相当强大魔力的新人类在他的幻术面前也毫无察觉,那种气味、视觉效果和相互接触的感觉都与现实无异。
这才是真正的幻境。
柳冬旭将两扇门紧紧关好,然后他的脚尖微微一点地,下一秒,他就凭空消失在空气中。
狭小的楼道依旧十分寂静,只是角落里的黑暗稍浓郁了些。
楼梯上,夏小蓝和魔术师依然在沉默地奔驰,大概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他们选择了步行,好在经过改造后的身体体质比普通人强无数倍,他们并没有感到丝毫疲惫。
而在踏上第八楼最后一个台阶之后,两人清晰地听到,在左前方不远处的楼道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声音不大,就像老鼠在啃食粮食一般,也像两具肉体的相互摩擦。
两人交换了一下警惕的眼神,同时抬步向那走去。
夏小蓝握住了腰间的皮鞭,魔术师抓紧了手中的拐杖。
只走了几步,两人就看到黑暗的走廊中,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匍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头部正在以很快的频率抖动。他的头部正在和什么东西相互接触,发出细微的声响。
夏小蓝警惕地缓慢向他靠近,虽然穿着皮靴,但是她的脚步如飞燕一般轻盈,一路走过来居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在快要来到那人的背后时,他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
“啪!”一声凌厉的鞭响忽而在楼道中响起,细长坚韧的皮鞭准确无误地抽打在那人的背上。
看似无比柔软的皮鞭却在操控它的那只手中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直接将那人抽出五米开外,重重地摔在地上。
夏小蓝吓出了一身冷汗,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一鞭完全是本能反应。因为那人转过头来时,即使在黑暗中,视力超群的夏小蓝还是看到了一双万分恐怖的脸。
那张脸整个都扭曲了起来,左半边脸至少比右半边高出十公分,像是被人生生撕扯而成的。
脖子上有一道满是血污的伤口,似乎这才是他的致命伤,一双苍白的眼睛空洞无神,张大的嘴里露出锯齿状的牙齿,再加上四脚着地的样子,与其说是人,更像是野兽。
夏小蓝惊魂未定,一般人脑袋变成这个样子肯定是活不成了,但那人似乎并没有死,只不过在挨了那一鞭之后,一时间有些动弹不得。
而直到这个时候,两人才发现,刚才那个怪人一直压在身下的,是一具尸体。
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他的脸几乎被啃得只剩下骨头,身体呈现一种奇怪的扁平状,却不像某些车祸现场一般被碾成了肉泥,而更像是硬生生撞出来的,他身旁的墙上也确实有一大滩血迹。
虽然已经面目全非,但两人还是从尸体的衣服上认出他正是夏小杰。
“小杰!”夏小蓝发出一声痛苦却卷携着愤怒的吼叫,眼圈当即红了起来。
先前还活蹦乱跳的弟弟忽然之间就以如此凄惨的样子死在自己面前,任谁都受不了。
那个怪人慢慢爬了起来,他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抬起扭曲得不成形状的头颅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发出一声兴奋的吼叫。
这吼叫声震天响,人的嗓子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只有在草原上搏杀的狮子看到猎物时,才会有这样的吼叫。
突然间,他像离弦的箭一般向两人冲过来,张开一张血盆大口,就要向夏小蓝白皙的手臂上咬去。
夏小蓝咬了咬牙,暂且放下弟弟的尸体,向后跃了一大步,险险躲开了他的攻击。
怪人的一只脚踏上了夏小杰的胸口,几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过后,他的胸口处凹陷下去一大块,还未凝固的血流了出来,顺着光滑的地板一直向四周蔓延。
“该死!”夏小蓝红着眼挥舞着鞭子,灵活的皮鞭像一条凶猛的蛇,霎时缠住了怪人的脑袋,夏小蓝手腕猛地一用力,皮鞭上生出几根长长的倒刺,刺入怪人的脖子中,将他的脖颈生生扭了360度。
“啪”一声,怪人的头颅掉了下来,掉入一片黏糊糊的血泊当中。
他的身体也应声倒地,但却依然没有死绝,在地上不断抽搐,脖子的断口处不断喷出黑红色的血液,在墙上留下无数飞溅的血点。
魔术师举起手杖,手杖的顶端冒出一团鲜红的火焰,他面无表情地用手杖向那怪人的身体一指,一个明亮的灼热的火球瞬间落到他的胸口处,立刻便燃烧起来,熊熊的火光将黑暗的走廊瞬间照亮。
在一片明亮的火光中,夏小杰的尸体便彻底袒露出来,他那千疮百孔的脑袋显得更加恐怖。
夏小蓝只看了一眼,便别过头,不忍再看了。
两行泪从她的眼角流下来。魔术师气得浑身发抖,牙齿被咬得咯吱作响。
“杀了他!”魔术师低吼道,他转头看向夏小蓝,后者的眼睛中也同样写满了愤怒和决绝。
事已至此,如果他们还以为对方会老老实实地接受谈判,那他们上辈子就是活活笨死的。
能让一向谨慎敏锐的夏小杰以这样的方式惨死,能制造出这样一个恐怖的食人怪物,对方的力量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如此危险的一个人,如果继续放任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世界会变成什么样?青藤会的未来又将变成什么样?
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