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呐,是个女孩儿,从小生活在物质和精神生活都不算贫乏的和谐家庭,有一个很主见的妈妈和一个很儒雅的爸爸,虽然平时隔三差五的闹些小矛盾,但,他们共同都很爱我,这是永恒不变的。
长满羽翅的雏鸟终究要飞出笼中。第一次长久时间、长久距离的隔绝注定会到来,我也终于将之盼来:高考结束,我将要奔赴外省上大学。
在离开之前的那天夜晚,我躺在床上,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安适。大脑的兴奋与心中的空落同时存在着,我躺着闭上双眼,不久又坐起沉重的呼吸。这个夜晚,仿佛每一秒的刻度,都相当于以往的一分钟。
我不明白之后我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第二天一早,老爸打开门探出脑袋将我唤起,我起身出了房门正撞见妈妈端着热腾腾的面包片从厨房走出。我揉揉眼睛,之后看见厨房的窗外一束不知名的青藤挂着水珠,才知道那天终于还是来了。
天气像今天一样因下雨转凉的时候,我总是喝不惯热牛奶。所以我早早的将吃剩的餐盘推到一边,用手指叮叮当当的敲打着还剩一半牛奶的玻璃杯,等待着老爸老妈用餐完毕。
照老爸说的,昨天晚上一夜的雨,今天的天气大概也阴晴不定,所以不得已打消了让我独自一人去学校的原定计划。虽然我不知道下不下雨和我独自一人出行有什么必定的关联,但看到爸爸那眼角的笑意,我也就只能妥协。我已经习惯了妥协。
虽说是外省,但去到目的地所费的距离其实和去临近的市区没什么差别,省与省的间隔,换言之只不过是我可以不频繁的回家的绝妙理由。毕竟隔了省了嘛。
我上了车,探出车窗和妈妈道别,这时爸爸关上后备箱后也上了车,妈妈才转而绕到驾驶座的窗前和爸爸再三叮嘱。
我望着车窗外缓缓移动的街道,灌木丛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浑身上下透着雨后湿润的水汽,显得饱满而富有生机。再往上看,一幢幢房屋前是错落的细长电线杆,移动得要比灌木更慢些,三五根电线将相邻的彼此连接,整段路上运动得最为平滑和优雅,让我想到我喜爱的五线谱,这是舒缓的乐章,麻雀在其上跃动,又是乐章的变体。
除了音乐,我可能还喜欢的也只有绘画了。其实也算不上绘画,只是情绪低落时常常用铅笔在纸上涂鸦,笔尖化作碳墨晕染开来,或浓或淡,或粗或细,无论是什么,在开始时总没有预料,在结尾时又往往一团糟,但笔在纸上的喃喃细语我都能听见,他向我诉说,我也向他诉说,就已经足够美好。
“圆圆,有没有和同学联系啊。”爸爸在前头问。
“都还没见面呢,新同学认得不多。”
“那舍友呢?宿舍分好了吗?”
“嗯,我知道两个,她们都是本地人,另一个没有联系上,但名字我知道,宿舍好像是2534来着,据说在五楼。”
“哈哈,那可有得爬了,不过正好,让你减减肥。”老爸打趣的说。
“哼,我可不胖,哪有这样的,别人家爸爸都叫女儿多吃点,就你还叫我减肥,是不是都喜欢唱反调啊,我想增肥啊,我想长高啊!”
“增肥和长高是两码事吧,嗯,面对现实吧,你长不高了。”
“哼,不和你说话了。”
“哈哈哈哈,你班上多少人啊,我给忘了。”
“呵,说了多少遍41个,36个女生,你还是会忘记,老爸你是怎么记住教案的啊。”
“讲课的时候想到什么讲什么呗,哈哈,这么说就五个男生啊,那你找男朋友压力好大啊。”
“爸爸!”
“哈哈哈哈……”
等到了学校已是正午,在简单的体验了一下学校爆满的食堂和商场后我们回到宿舍整理内务。期间下了点小雨,但很快又转晴了。
爸爸从逼耸的房间来到我的身后,我站在半丈见方的小阳台上,望着对面宿舍楼肩脊上的夕阳,预知到明天会是个好天气。明天总会是个好天气的。
和室友的相见记得不多,在这逼耸的房间里要容下四个成年或即将成年的姑娘,便注定了不会在相识时留下什么值得留念的回忆,而相较相识的乐趣,更是我影响深刻的还是离别的愁绪。我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对面宿舍楼肩脊上的夕阳。
大一新生所在的校区极小,小得我这个自认的路痴也能分辨出来和去,于是在这个橙黄色的傍晚,我一路送着爸爸走到了校门口的停车场。我们一路没有说一句话,等到爸爸讲车开出,我走上去扶着车窗招手微笑,然后目送着小车汇入来往的车流中。当我再也找不见它时,天一下子黑了。
我站在马路牙子上发呆,面前是移动的车辆拄着彩色的灯光,身后是一连串风拂过树林的婆娑声。然后我转身面见了校园的第一个夜晚,她显得冷傲而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