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后。
江南之春醉意浓,水浮桥漾翠烟霏,皇城紫禁细柳如眉,玉栏朱槛,紫燕黄鹂解语,光阴只在弹指一挥间。
如火蒸霞的凌霄花占了大半个御花园,对面高阁出月台,一袭染了郁金黄的越纱绫裙飞飞扬扬,挑绣金凤的绛红色宫装轻拢玉体,三千青丝绕成凤回髻,金翠花叶点缀,两只对称的凤凰展翅流光溢彩,她的双眸如一泓春水,眉似远山含黛,光洁如玉的脸庞闪着慈爱的笑容。
“母后!”
清脆的童音传来,一个五、六岁留着总角的儿童从墙角露出了一个头,甜甜的叫了一声,像粘皮糖一样贴在母亲身边,他有一双亮如宝石般的眼睛,粉嘟嘟的小脸,齐眉的刘海,身穿大红色锦袍,像一个彩绘瓷娃娃,随行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散学了?看这一头的汗,又跑过来的吧?”
余织霞抽出绫帕,弯腰为儿子拭着汗水,顺便弄干净了那张花猫般的小脸,浅笑道:“今天学了什么?”
余晓装作大人的样子,摇头晃脑对母亲背诵:“还是温习昨天学的那篇《宪问》,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三哥,蕴姐姐!”那又机灵的眼睛一下子就看到了远处站在凌霄花从里的余昭,书也不背了,跑到白玉栏杆前准备看个清楚。
凌霄花丛里正是十六岁的余昭,美如冠玉、温文尔雅、龙章凤姿、口角龙庭,一看就不是普通之人,一袭太子常服,进贤冠高束发髻,以为有花丛的掩盖,别人不会发现,才大胆牵起表妹余蕴的手,悄悄说心里话,冷不防向远方一扫,却看到了母亲和九弟正站在高高的阁楼上看他,忙丢开余蕴的手,两人飞也似的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哥哥跑了!他发现我们了!”余晓没看后面的好戏,有点不乐意了,小嘴一撇,童言无忌道:“母后,上次,就是下雨那天!儿臣亲眼看到哥哥在画廊的拐角处偷偷亲蕴姐姐的脸!后来还亲她的嘴!”
他这几句话立即引来了周围宫女、太监的纷纷偷笑。
“胡说八道!”余织霞忙阻止儿子,“你哥哥见了蕴姐姐就脸红!怎么可能亲她呢!一定是你看错了!”
“没有啊!”余晓那里承认,争辩道:“儿臣没有看错!就是在……!”
“晓儿没看错什么?”
随着一声清雅的语调传来,宫女、太监又跪倒了一大片。
余悦带着侍从也来到了这里,一袭天子柘黄色龙袍,头戴翼善冠,上唇仍旧留着短短髭须,体态略微发福,步履也有些迟缓,没有了皎皎如月的气色,取而代之的是稍显腊黄的脸色。
“父皇,儿臣明明看到三哥亲蕴姐姐!母后却说儿臣看错了!”余晓上前抱住父亲的大腿,摇晃着,以取得信赖。
“小孩子不许说这种话!”余悦虽然嘴上怪儿子,可还是把他抱了起来,笑道:“最小的儿子也这么沉了!父皇都抱不动了!”
“悦哥哥,不许说晓儿沉!”织霞听他又说起了禁忌用词,娇嗔了一句。
“又忘了!父皇刚刚说错了!”余悦抱着儿子,含笑望着织霞,“晓儿不是沉!是骨重!骨重!对吧!”又对着凌霄花冥想了片刻,道:“看来是该给昭儿纳太子妃了!省得他一天到晚心神不宁!”
“昭儿哪有心神不宁?”织霞不同意余悦的看法,手扶汉白玉栏杆道:“您让他学着处理国事,每天累得跟什么似的!哪有心思寻思这个!”
“心疼了!谁让他是太子呢!”余悦笑着对儿子说:“你母后就是偏心眼儿!就疼你昭哥哥!你们好像都不是她生的!”
“儿臣是母后生的!四哥……!”正在和父亲争辩的余晓一眼看到了正往阁楼上赶来的汉王余晖。
汉王余晖和余昭同岁,只不过一个出生在正月,一个出生在腊月,他足足比余昭高了一头,身姿挺拔,风流倜傥,剑眉入鬓,一双眼睛神采飞扬,显得本人精明干练。“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潇洒的撩起衣摆,行了个常礼。
“晖儿,快起来!”余悦却十分喜欢这个敢说敢为的四皇子,放下余晓,连忙把爱子扶起来,打量了一番道:“这两天怎么没来见父皇、母后?还在忙你那个什么观文殿的事儿?”
“儿臣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着父皇您提字了!”春风得意的余晖拉着父亲的手臂,满脸都是傲慢之气,看也不看一眼朝他微笑的小弟。
“听说你把吕德鸿都请来了!他可是一位不出世的隐者,怎么请到的?”余悦笑吟吟的和爱子攀谈起来,两人仿佛许多年没见了似的亲切。
“这世上有什么事儿能难倒儿臣!就算……!”正在向父亲炫耀本事的余晖一眼瞥到母亲那冷若冰霜的神情,马上把傲气收敛起来,低声道:“父皇,儿臣求您起的名字?”
“《物博志》!我们余国疆土的传志,当然要用这个名字!”余悦没有看到织霞不悦的表情,仍在和春风得意的四子谈话。
“儿臣也喜欢这两个字!”余晖喜上头之时,一股傲慢之气又涌上心尖,撇嘴道:“桓逍亲自为梁国写地理志,引得天下人拍手称道,那算什么!我们余国都不用父皇您出面!儿臣就能把他比下去!”
“父皇就喜欢晖儿这不服输的劲儿!”余悦仍是一脸的笑容,对这个儿子实在是爱在心头。
“父皇,观文殿所需的费用和人员开支?……!”余晖用狡黠的眼神望了望父亲,语气中又带着几分撒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