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巨儿只觉得头晕目眩,纠缠许久的困惑倒是一下解开了,自己家里能够以进山采药为生,一直想不明白的渊源,原来不过如此。
自己老是觉得与镇上人格格不入的差距感,原来也并非幻觉,自己还真就是一个怪胎。
难怪母亲会突然衰竭下来,直至去世,这似乎并非自然过程;难怪母亲的坟墓会做贼似地躲在人迹罕至的山脚旮旯里,是怕被别人窥破秘密。
原有的世界瞬间崩塌,不复存在,古巨儿一下就远离了昔日的一切,也永远告别了童真。
“那巨儿怎么办啊?”古老爹问道,声音中有着不忍和惜别。
古爷爷摇头,向那影像道:“不管怎样,这孩子本身是无辜的,希望你妥善安排。”
古巨儿听得出,祖父、父亲向山族身份回归,原本淡薄的亲情已所剩无几,话语间都准备放弃自己了,祖母更是一语不发。
他不由得想到,父亲今日居然甘冒危险折返回来带走自己,真是异数,太不容易了,不知他过后为这冲动的行为后悔没有。
影像不耐烦道:“送他到天罚城,那里没什么人族、山族的严格界限,和他一样的东西想来不少。你们,跟我走吧,接受麒庭裁决。”
一阵风在古巨儿身周卷起,古爷爷、姑奶奶和古老爹都仿佛失去了重量,随着那阵风渐渐升起,飘向那道影像。
恍惚间,似乎唯有古老爹眷恋地回头看了看古巨儿。
古巨儿心冷得发抖。
不等古巨儿有所行动,他身边空气一阵波动,一下出现了两个人。显然这里有一个传送阵法,离开和出现都显得那么突兀。
两个一瘦一胖的男子,一身打扮与镇上衙役差不多,提着水火棍,斜背包袱,一副赶远路的样子,浑身透露出精悍气。
“走吧,我们负责押送你到天罚城。”瘦高男子向古巨儿说道。
古巨儿一阵发愣。看来一切都安排好了,自己的命运早被注定了。
就这样,两个差役押解着古巨儿踏上了山域押送之旅。
似乎是为了躲避随时可能再度爆发的战事,他们首先向着山域深处而去,然后又兜兜转转走向山域外围。
途中,古巨儿大开眼界,原来打眼望去一片深山密林的山域,也如人族般开发了各种形态的聚居点,例如他们途中经过的驿站,一些集镇甚至城市。
它们与人族世界那些聚集点最大的不同,就是隐蔽,往往一座大城,隐蔽在山坳间,不经由特殊的途径,可能当面错过而无法察觉,更不要说更小的集镇、驿站。
途中,都是两个押解的差役触动了机关,古巨儿才发现他们落脚之处,就是有着客栈、酒家和商铺的驿站或集镇,甚至就是一座城市的街道,开始还以为要露宿荒野呢。
显然,山族通过这种方式隐遁起来,以防范随时可能到来的打击。古巨儿猜想,防范的对象应该就是人族,这个山族最大的敌人。
在押解途中,两个押解人对古巨儿的态度也是个迷,前倨后恭,反差太大,令古巨儿摸不着头脑。
古巨儿不知道的是,不谙世事的他,一路上在鬼门关晃悠了数次,都因为特殊的原因幸免于难,也正因为如此,镇住了两个押解者,令其态度翻然改悔。
两个差役这一趟押解任务来得莫名其妙,既没得到好处,又没受到什么有点来头的嘱托,早就想在路上随便找个机会干掉押解对象,然后弃尸荒野,尽快结束没有油水的任务,就像他们时常干的一样。
然而,几次偷袭,包括在古巨儿熟睡时打闷棍,都触发了一股奇怪的力量,冷酷、血腥、洪荒,似乎正等着择人而噬,令二人恐惧异常,收起了凶心,停止了危险动作。
骤逢大变,原本还处在天真年龄段的古巨儿,负面情绪不断增长,甚至了无生趣,一心求死,好追随母亲于地下。
于是,他的身体中,一股戾气悄然生长,直至横冲直撞,恰逢古巨儿遇袭,这股力量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喷涌而出,立即镇住了存心打闷棍的两个差役。
两个差役惊恐之余,暗自猜测古巨儿是游戏风尘的大妖巨怪。
大着胆子细细观察,发现这个少年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凶险,真是浑然不觉,于是猜测就更多了。
两人暗自思量,都觉得作为一个操持贱役的下层山民,居然有机会接触到还未觉醒的大人物,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想起许多传说中一步登天的际遇,两人一阵莫名兴奋。
故此,两人开始小心翼翼地转变与古巨儿打交道的方式。
一路上,两人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少年,还主动为之介绍山域的一切,希望能为唤醒大人物尽一己之力,并获得青睐。
这二人,瘦高的那个叫古而精,矮胖的那个叫精而古,属山域贱籍,并无贵族特有的家族姓氏,姓名就是一个称谓而已,实为方便出来做事,与编号无异。
甚至古巨儿都怀疑,这二人是临时起意,起了个和自己都有个相同的“古”字的姓名。
但限于地位、眼界等格局,二人的介绍对古巨儿帮助不大,好在心丧若死的古巨儿对一切都不那么在意,更不在乎对山域了解与否。
不过在以前,提起山族,大部分人族脑海里出现的都是些鹰隼狐兔等飞禽走兽的形态,即使像住在紧邻山域小镇的古巨儿也如此,不然也不会以山精木魅名之。
听着二人叨叨絮絮的介绍,古巨儿意外发现,“人”形态生物并非人族特有,反倒像是各族共有的形态,至少是山族的本原形态,而不是以前在被蒙蔽状态下所想象的那样。
只是近年来,人族、山族竞争加剧,山族内部有部分族群走上所谓进化之路,才出现了介于禽兽与人形态之间的山族变异群,甚至出现古巨儿不久前见识到的“变幻”形态,才坐实了山精木魅的传说。
也许“人”形态才是本土世界智慧生命的普适形态,至少在人族聚居地,这样的形态最适宜生存发展。
如此推想,山族,甚至包括分布在四极的其他种族,什么海族、沙族、雪族,原来生存的地方,也许都不在所谓的四极之地,又或者沧海桑田,蓝地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变化……
古巨儿没来由地浮起许多想象,但也只是任由闪念过去,根本无心去深究。
就这样,本是押解犯人的一行三人,最后变成了一主二仆,少年人享受着从未有过的服侍。
最让他不习惯的,是成年人的奉承,如果不是巨变之下心态麻木,敏感的少年会承受不了。
就这样,在令古巨儿大开眼界的山域穿行中,几人离本次流放行程的目的地也就不远了。
气候越来越恶劣,道路越来越难行,早几日就不见了集镇等聚居点,后来,更是连生灵也难得一见了。
临近天罚城,周边已是寸草不生,远处黑云压顶,染黑了其下隐约可见的城墙,即使麻木如古巨儿,也强烈感觉到一股恶煞之气扑面而来。
天罚城,被称为神弃之地,因为险恶的地理环境和极端气候条件,被认定为不适宜生灵生存的地方。
这里恰好是山域与东夷国的分界地,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这里被山族和人族不约而同地选为流放、囚禁罪犯的地方。
这里的居民,自然就是一些人憎鬼厌、世所不容的罪犯,或者是这些罪犯的后裔。
这里充满了暴力、冷血、残杀,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之地。
迎着恶煞之气前行,一行三人来到了矗立在一片荒凉中的大城前,高耸入云的城墙,隐约喷出黑雾,污染着这片天地。
城门口,但只有相对站立的两个执戟者,虽说形态凶神恶煞,但与传说中的险恶形态相比,却显得戒备松弛。
在城门入口处,仍旧是瘦高的古而精与值守士卒办好交接,然后向古巨儿恭敬地拱手道:“这里戒备森严,我们无法进入,不能追随大人了,就此别过。”
古巨儿没有察觉,古而精用戒备森严来形容眼前这座城,明显与直观感觉不同,只是麻木地点点头,算是告别,他也懒得去打探两个差役一路上态度变化的原因。
值守士卒虽诧异于两个差役对这个少年罪犯的恭敬,但在天罚这样的恶城值守,见过许多奇人怪事,早就见怪不怪。
一个士卒依旧十分粗鲁地拉过古巨儿,另一人怀中摸出明晃晃镜面一样的东西,先把差役交给他的令牌状物事映照一番,然后上前将之对着古巨儿脸面晃了几晃,再拉过其双手十指依次在镜面上按压。
一番操作后,两人放行让古巨儿独自进城,古巨儿刚走几步,就感觉到一股拉扯之力,把他向着幽深的城门洞方向拉去。
两个差役不只一次目睹了这一切,没多少新鲜感,只是本次有特殊之处,他们都对古巨儿十分好奇,抱有期待。
然而,一路上古巨儿表现得浑浑噩噩,直至被拉入城门,也没有任何特异表现。
两个差役在守门士卒凶恶的瞪视下不敢逗留,带着畏惧、疑惑还有遗憾踏上返程。
古巨儿被拉扯着撞向前去,就听得耳边一阵“咔嗒”之声,像是打开了一扇扇门,等定下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穿过门洞进了城。
很显然,因为刚才两个守门士卒的一番操作,让自己获得了认可,穿过了隐蔽的阵法隔绝。
这早已成为罪恶渊薮的天罚城之所以看起来疏于防备,是因为有着看不见的阵法屏障,要想进出,必须得有特殊的解阵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