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寺内,寺院深处的一栋阁楼内,一身仙风道骨的灵教大法师看向聂璞所在的神殿,霍然起立。
阁楼门无风自开,山长宫羽施施然踱进阁楼,笑道:“主教大人,老朋友见面,怎么也得痛饮几杯吧。”
主教神思不属,看着宫山长欲言又止。
宫山长径直进内坐下,在腰间一掏摸,拿出一对晶莹的酒杯,一个酒壶,一斟酒,馥郁的酒香立即弥漫阁楼。
宫山长摇头晃脑一阵陶醉,向主教招手道:“来来来,老伙计,品品这百花酿,这可是精舍酒疯亲酿的新品。难得浮生半日闲,可不要为俗事打扰了雅兴。”
不一会,酒香弥漫中,阁楼里响起了琴箫合奏声。两把声音或急或舒,纠缠争斗。
林木掩映的神殿,殿堂中神龛内溢出的光华大盛,形成的光幕向外扩张,冲击得四周“神像”东倒西歪,向外退却。
这时,金光寺内,满院神灵躁动,一道道能量冲出神像,向聂璞所在的神殿汇聚。
前殿各殿信众、游客不明所以,但均感觉气氛特别。渐渐有人议论起来,阵阵不安惊惧在人众中传递开来,直至后来,连寺内教徒也开始烦躁不安起来。
于是金光寺各处便多了一队队长老带队的巡逻队,一边安抚开释众人,一边暗中巡查弹压。
殿内,漫天杀神涌来。在滔滔煞气中,光幕左支右挡,显得势单力薄。
龛内小盒开始跳动,跳动越来越急,似要脱困而出,直至引起神龛振动。
光幕在挤压下,光华越来越暗淡,最后一声哀鸣彻底消失。
危机关头,只听“咔嚓”一声,神龛内小盒破碎,一道光柱托起指骨状物体冲出神龛,悬于空中。
“指骨”一阵摇晃,如同一道道涟漪荡漾起来,涟漪中,“指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虚影。
虚影渐渐凝实,一人冕旒龙袍,手持长剑,指向四周逼来的神灵。
聂璞惊讶地张大嘴,状如鹅蛋。
那帝王装束的形象虽不够清晰,但聂璞心有所感,几乎可以确定,那是在前次漫长的识海神游中,遇见的帝、后之一的皇帝。
眼前的皇帝,显然只是一道模糊影像,没有了那在识海神游中镇压天地的气概,但长剑所指,依然让诸神辟易。
自皇帝出现,冲天煞气荡然无存,那些能量堆砌的神灵仿佛失去了力量源泉,随皇帝长剑划过带动的剑风漂浮,最后就像气泡般消散在空气中。
阁楼内,宫山长一挥手,收起了形状古朴的瑶琴,主教停止了吹箫,两人默默对视。
良久,宫山长开口道:“过头了,居然吸收信众信仰的力量来干这事,你们这是逆天行事啊。灵玉,看来我们真是渐行渐远了。”
灵玉主教抚摸着精致的玉箫,叹息一声道:“但愿我们异日相见,还能止于交流切磋吧。至于顺逆之事,谁说得准呢。眼见得你们是和灵山祖庭对着干,忘了自己的出身了。”
宫山长起身向阁楼外走去,边走边道:“刚才那殿中的情形相信你也感觉到了,你们想干什么?颠覆这方世界?消灭人族?”
灵主教追问走出阁楼的宫山长道:“你那院里派来的小子究竟是谁?”
回答他的只有户外摇曳的树影,宫山长已不见踪迹。
神殿内,挥剑驱散漫天杀神的皇帝,在光柱中影影绰绰看向聂璞,一阵光的涟漪荡起,其影像渐渐消散,指状物体再次浮现。
那东西在光柱内开始旋转,越转越快,最后化为光柱内的一道精芒,流星般划过殿内空间,灌顶没入聂璞体内。
……那道精芒在聂璞体内噼里啪啦游走,如闪电劈过夜空,每一处血肉都被电击、炙烤。
不一会,依然拉着聂璞手关注着他的小倩,就看到一个浑身蒸腾出烟气的聂璞,嗅到一种特别的肉香。
这个过程在小倩的关注下持续了盏茶功夫。
在这个过程中,聂璞如遭受万刀割体,寸寸如磔。所幸聂璞经过前些时日的观想修炼,身体已不同于常人,若非如此,就渡不过现在这个劫。
当那道精芒化作的电击消耗殆尽时,聂璞吐出一口长气,暗道:“还好,没被劈死。”
然而事实证明他高兴得太早了,业已消失的那一点精芒,突然在头颅内闪现,并迅疾化为闪电炸裂开来。
在闪电的照耀下,聂璞看到了业已消失的识海,诸多景象一闪而逝。
然后,就感觉密如牛毛的钢针刺脑,头颅硬是被不断撑大,最后片片脆裂开来。
……
良久,聂璞清醒了过来,第一反应就是摸头,还好,大好头颅仍在,耳边传来小倩惶急的追问声:“怎么了?你怎么了?”
聂璞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还死死攥在小倩手里。
殿中恢复了安静,安静得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神像依旧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少一尊;神龛依旧在掌下,龛中小盒还在,甚至盒中的指骨状物体也还在;就连灵教主事,站在刚才的位置仿佛就没有动过。
面对这依然如故的一切,聂璞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首先是金光寺所有神像,在信众的膜拜下,正吸收着由信仰形成的丝丝缕缕的灵力,甚至整个金光寺,都在吸收着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信仰之力。
聂璞看向旁边的主事,发现这人丹田之间凝结一颗鸡蛋大小的灵力之珠,此珠闪耀,令其全身覆盖一层淡淡的灵力之光。
聂璞心想,难怪自己一进这金光寺就感觉不舒服,原来是这些灵力在作怪。
此时的聂璞,处于一种通灵的状态,能够具象化地观察到信仰转化为灵力,并能感受到这些灵力的压迫性和攻击力。
这时,灵教主事走上前来道:“两位,我接到指令,只要能打破殿中的禁制,这盒中的东西,你们尽可带走。”
说罢,按动神龛旁机关,神龛玻面滑开,主事取出小盒递给聂璞。
聂璞接过小盒,端详着里面已然徒有其表的物事,那确实是一段指骨,只是年代悠远、岁月风化,已成了一段指骨化石。
聂璞和小倩告辞,在主事的引领下离去。
在离开那片丛林前,途径一座幽深阁楼旁,聂璞没来由地感觉一阵不安,好在并未发生任何异变,二人就被带到了金光寺没有对外开放的侧门。
在返回的路上,聂璞和小倩话都不多,但一直手拉着手并肩而行。
经历了今天的事,两颗年轻的心靠得更近了;两个未谙世事的少年,都在消化着刚才金光寺里惊心动魄的神奇遭遇。
回半山精舍,小倩立即带着聂璞去向山长交差。
宫山长随意接过小盒,却把注意力放在了聂璞身上。
注视聂璞一阵,宫山长问道:“小聂,怎么样,感觉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吗?”
聂璞一时之间不知宫山长问的什么,也不知从何答起。
宫山长笑了,以亲昵的口气道:“你真不知道啊,你入道了,从此在修炼路上,不再是凡俗之人了。”
这种引聂璞为我辈中人的口气,和开始见到聂璞时的高冷完全不同,让聂璞一方面不太适应,一方面受宠若惊。
宫山长似乎想到什么,喃喃自语道:“难怪,我说老人家怎么让你们去呢。”
聂璞听到“老人家”三字,想起了老乞丐,至于什么“入道”,自己完全不懂,看来应当好好请教请教。
未等聂璞说出心中疑问,宫山长却摆手道:“好了,修行路漫漫,这个以后再说。今天让你们到金光寺去取的东西,交给雷五吧,先作为非卖品展览展览,有识货的买家再说。”
说着把装着指骨的盒子递给了聂璞。
聂璞却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就完事了,于是他问道:“山长,可不可以请你讲讲这个灵教是怎么回事,你叫我们取回的这个东西又是什么来历?”
到金光寺一趟,特别是神殿内遭际神奇,联想到以前东夷国教廷的不友善,让聂璞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觉得有必要把事情弄清楚。
宫山长顿了顿,招手示意小倩也留下来,道:“好啊,年轻人,知道关心世事了,替我老头子分忧,好事啊。”
宫山长声音变得悠远起来,缓缓道:“灵教啊,说起来,和半山精舍同出一源,都来自灵山。”
聂璞忍不住插言道:“山长,灵山又是怎么回事呢?”
宫山长言语间带着复杂的情绪解释道:“灵山啊,是许多信众心目中的圣地,是仙人居住的地方。灵山,又被称作海上仙山。只是这个仙山,还有那些仙人们,并非如想象般的高尚圣洁。”
宫山长一阵唏嘘,良久才收拾心情,重新开始讲述起来道:“总之,灵山不同于我们身处的凡世,算是另一个空间世界,是所谓高能人士居住的地方。
“在很久以前,灵山开始关注这片世界,派出两个高人带着一帮高能人士踏入这个他们眼中的凡世,他们一个姓灵,一个姓萧。姓灵的建立了灵教,姓萧的发展了半山精舍。
聂璞愣了下,道:“这不是一家人吗,为什么……?”
宫山长接过话来道:“你是说今天发生的事?灵教和半山精舍,理念不同,不说是分道扬镳,早就同床异梦了。就因为京都总舍和灵教总教还维持着平衡,所以两家还保持着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