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急败坏的刘振雄使出全身力气,挥刀砍向这道影子,立即有刀与刀碰撞的声音响起,一条手臂飞起,刘振雄撤退的势头也被打断。
这道影子正是还保持着以身化刀状态的天老大。
只是这一次,在对方暴走的状态下,他的“刀”挡不住对方的长刀,一条膀子被卸了下来,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化作利刃,迅速洞穿了敌人的胸膛。
刘振雄咬紧牙关,发出痛楚的“嘶~嘶~”声,但他不顾伤重,再次举起刀来,劈向已经失去一只手的天老大,志在杀人夺路。
然而迎着他刀路的是等个正着的拳头,拳头如大锤,砸向大长刀,长刀被崩开,却也把拳头切开,带起一片血光。
而另一只拳头,却瓷实地砸在他的脑袋上,连带着脑门心都塌陷了下去。
……
那场以命搏命的战斗结束之后的第七天。
两个少年在逃亡中度日,非常不容易。
为了围剿两个不听话的少年,龙虎坛专程调集的两股势力,其一的首脑临阵逃脱,丢下自己的部属任人宰割,其一的首脑被当场格毙。
在自己的地盘内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捞着,任其逞凶后自由来去。
总坛大为震怒,即使有真鹰力保,夜枭仍旧被革职查办,不死也要脱层皮,而刘振雄所属地带,直接被总坛两位巡察使接管,昼夜侦缉,摆出一副挖地三尺也要翻出凶手的阵仗。
为躲避追踪,天老大和天弃遣散了刀疤脸等追随者,二人更是各展所长,使出浑身解数,若不是凭着天老大从小锻炼出的机敏,天弃超乎寻常的灵觉,二人好几次都差一点被围剿、被诱杀。
这样逃亡了七天,已经远离了原来活动的区域,来到了人城一方的边缘地带,再往前,就接近城边的封锁线了。
此时,天弃被砍成两半的拳头已经复原,只留下淡淡的伤痕,不留意都不大看得出,令天老大都啧啧惊叹。
天老大却没有如此神奇的体质,被砍掉的整只胳膊无法复原,成了独臂少侠。
逃到这里,龙虎坛的追踪终于不再那么紧迫了,让二人有了停下来喘口气的空隙。
追捕之所以松懈下来,一是因为超出了龙虎坛的地界,越界搜捕总有些顾忌,二是因为接近封锁线,再厉害的黑道组织也怕与王庭禁军直接对抗。
二人找到一个相对隐蔽的栖身场所,是一座路边不起眼的废弃建筑,看屋内的格局陈设,封城前应该是买卖百货的店铺,而今当然难以为继了。
二人打算在这里躲几天,看看动静。
“你到过这地方吗,看起来轻车熟路嘛?”天弃看着天老大老练的样子,问道。
“对啊,最初我们就是从人城这边进来的,就在这一带活动。”天老大用手一比划,好像在表明这一带都了如指掌。
“我们?你到这里不是一个人啊?”天弃起了兴趣,很少听天老大谈起自己,所以追问道。
“我和我兄弟。”天老大明显不想多谈这个问题。
“那他?”天弃试探地问。
“早没了。”天老大声音变得粗鲁。
这个方向的对话无法进行下去,天弃忍不住又问起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这么拼,那天,放那个家伙逃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知道我一直号称拼命三……大郎吗?”天老大摊摊手,很显然是在糊弄着回答。
“我觉得你是在寻……你没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这个我有过体会,你瞒不了我。”
天弃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那天他看着天老大不顾一切的以命搏命的打法,就觉得不太对劲儿,和自己以前主动站出来承受刀劈枪挑的状态也差不了太多。
“嘿嘿……”没有等到回答,却听到一阵笑声,笑声显出与年龄不相符的苍凉。
“你早知道我俩修习的功夫可以相互叠加,威力倍增?”没有得到回答的天弃不甘心,又另起话头问道。
照旧没有等到回答。一阵停顿后,却听天老大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打探一下再回来。”
虽说二人年龄相仿,但天老大总把天弃当小兄弟一般安排,天弃也只好无可奈何地应承,看着这个只有一只胳膊的新晋残疾人出去冒险闯荡,留下自己这个健全人在屋里躲避着等消息。
这一出去,天老大隔了很长时间都没动静,一直到深夜,天弃都有点坐不住了,他才摸了回来,脸色苍白,衣袖上粘着点点血迹。
天老大的神态不同于往日,显得有些激动,甚至有点坐立不安,这与往常那个吊儿郎当、玩世不恭,常常标榜自己每临大事有静气的天老大很不一样,让天弃感觉诧异。
“老大,你这是有什么心事吗?”
也许是渐渐适应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了认同感,天弃已经能够很自然地称呼对方为老大。
“故地重游,去找了下老熟人,办了点事。”天老大对“老大”的称呼居之不疑,简要地回答。
过了一会儿,天老大向天弃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到近前来,然后有些迟疑地道:“要不,我给你讲讲我今天去找谁了?”
然后游目四顾,语调变得深沉,说道:“知道吗,这里原来是个日用杂货店,是我和我兄弟开的。”
“啊?”
“有什么好惊讶的,难道我就不像个做正经生意的人吗?”
天老大挥挥手,开始变得有些唠叨。
“这里留不得了,要想办法尽快离开天罚城。此一去,可能更加凶险,有些情况得跟你交代一下了。
“我和我兄弟,到这不久,就发现这里可以比外面活得更简单,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官府法度,赤裸裸的弱肉强食,只要拳头够硬,就可以打出一片天地。”
天弃听了这话,明白天老大所说的“这里”,就是天罚城,看来他也和自己一样,是流放第一代。
天老大耸了耸肩,用感伤的口气慨叹着续道:“可惜啊,当时只看到表面,我们还是太年轻了,不谙世事。”
看样子回顾过去,触及了天老大的伤心情怀,天弃也不知该怎么接话了。等了一阵,天老大调整好情绪,继续开始叙述,口气中平添了一股刻意压制后的冷静。
“过了一阵,我和我兄弟凭自己的努力,盘下了这家小店,开始经营百货,间或还能倒腾点两族走私物品,当然都是那些大势力不屑一顾的买卖,允许我们帮着在店铺走货。
“开初,倒还顺利,只是,没想到兄弟那里出事了。他嫌弃老老实实做店铺太辛苦,不知怎么和一伙放单的走私贩子联系上了,希图着坐地分赃赚快钱,谁知这样就动了一些大势力的利益,被别人惦记上了。
“有一天,他又趁我不在的时候,溜了出去,这一走,就没有回来。等我回来察觉了异样,已经太迟了。我四处打听,到处找,最后在一个荒凉的街角找到他时,他的身体已经冰凉了。
“店铺营业状况早就不对了,我进回来的的货好多滞销在店,我都没有发现,只看到营业额不断攀升,嘿,太粗心了,真是……”
天老大一口气说完,犹如把隐藏的伤口又翻了出来,还在上面翻弄,痛得脸上一阵潮红,停顿了好长时间,才又接上话。
“后来经过我多方打探,才隐约知道是得罪了镇海楼,一个与龙虎坛齐名的大势力,我逮住机会抓了一个落单的,逼问出参与杀害兄弟的人,然后一个个伏击,一个个消灭。”
本应艰辛复杂的复仇经过,被天老大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显然不想过多回忆。
“只可惜幕后策划之人刚刚有了眉目,就被对方发现了,逼得我远走他方,最后在临近山城的地方落脚,而且随时准备开溜,打算混在山族里面逃避追踪。
“好在这一路逃亡中我抽丝剥茧,渐渐理了一个大概,这次回来,趁着兵荒马乱,诡称正在寻找出城之路,果然钓出了大鱼。”
“我们逃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到仇人,诛杀仇人?”天弃觉得出乎意料。
“是啊,没有复仇的意念支撑,也许我就活不到今天了。不过,复仇,能换回兄弟的性命吗?”天老大突然变得意兴阑珊。
“我杀了他一家子,没人去通风报信了,短时间不会暴露。”末了,天老大还不忘加了这么一句。
见天弃目瞪口呆,天老大又道:“我们也做好出城准备,不用在这里逗留,想抓我们的人可不少。”
说完,天老大似乎非常疲惫,开始闭目养神。天弃感受得到,大仇得报,天老大好像放下了什么,整个人的状态都有改变。
次日一大早,天老大再次嘱咐天弃好好在原地等待,然后孤身一人又摸了出去。
这一次倒没有占用多长时间,中午时分就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这人一身打扮像账房先生,给人精明油滑的感觉,极似生意场上左右逢源的掮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