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师秦勇结婚了。妻子张粉貌美如花,身材高挑,穿着红色旗袍,腰线出奇的好,都说她是唯一能把旗袍穿出韵味的女人。
张粉对客人笑脸相迎,一副旗开得胜的样子;秦勇打着哈欠,疲倦地应付着亲戚朋友,他接过红包后,把“谢谢”二字说了一遍又一遍。
酒店大厅里,秦勇的几个铁哥们在忙着摆酒水和糖果。主管是秦勇的同事彭在辉,他们俩同一年分到鲁家村小学,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兄弟。其他几个哥们也是乡村教师,分在其它山区学校。周末,他们一伙总要会聚在秦勇的出租房里,谈笑风生,一起打扑克,吃烧烤,周日下午才依依不舍地回各自学校。
酒水糖果不到十分钟就摆好了,彭在辉招呼其他几个兄弟在门口的一张餐桌旁围坐,大家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
彭在辉说:“秦勇这兄弟,在我们乡镇男教师中都算才貌出众的了,参加语文教学竞赛,讲得绘声绘色,精彩纷呈,赢得大家阵阵掌声。他在师范读书时,还是学校的头牌男播音员,篮球也打得不错。居然会和无业游民张粉好上,真是遗憾。”
布卡小学的朱云华往高空抛出一颗瓜子,张嘴接住,然后转头看看四周,小声说:“张粉一定是有喜了,两人生米煮成熟饭,才匆匆忙忙结婚。不然凭他那帅气的模样,不愁找不到一个端铁饭碗的,我们乡好几个女教师都对他有好感,背地里打听他的婚姻情况,还伺机接近他。我们哥几个周末住春晖旅社,丽丽她们三个女教师表面上是来找我们打扑克,其实是为秦勇而来的。他也真是的,找个村姑做媳妇,以后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漂亮有啥用,和村姑没共同语言,话不投机半句多啊!”
和朱云华一个学校的胖墩眯着小眼睛,马上补上几句:“还是我按耐得住寂寞。云华,你可以作证,我们学校代课那个周艳丽对我穷追不舍,办公室没人时,经常趁机来找我请教教学方法,还送了我一个心形的小石头,随后还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情书。”胖墩说完,眼睛迷得更小了。
“你少得瑟了,小艳丽最开始是喜欢我,被我拒绝后才把目标对准你的,不是我当时劝你找公办女教师,你恐怕早就自投罗网了。”朱云华又从空中抛出一颗瓜子,被小胖墩一巴掌扇飞了。
小胖墩看着朱云华呵呵笑着。
彭在辉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随之叹了口气说:“你们两个倒是走狗屎运了,守株待兔,癞蛤蟆遇到天鹅肉,春香和小娇两朵鲜花就这么插到你们两坨牛屎上,我们其他弟兄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了。”他的话引得其他几个人噗嗤笑了起来。
小胖墩不服输似的反驳道:“我和云华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见得你们学校分一个母的去。”
朱云华磕着瓜子,认同地补充着:“春香和小娇分到我们学校时,不是我吹牛,慕名而来的男教师都快挤破门了,都被我和胖墩堵在学校大门外。我们俩一听到摩托声,就知道“绿头苍蝇”闻腥而来,赶紧关门,让他们扑个空。周末我们哥俩用摩托车每人带一个,看来,对象对象,全是天造地设,冥冥中早就安排好了的。辉哥,你们几个也别急,或许你们学校明年就分几个来,让你招架不住。”
彭在辉皱了皱眉头说:“我们学校不缺教师,学生也越来越少,分到新教师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不过,我宁愿打单身,也不会像秦勇一样找个村姑。”
小胖墩眯着小眼睛,脸上有些猥亵:“别说,张粉穿旗袍还挺性感的。”
朱云华朝他头上拍了一巴掌,呵呵笑着说:“你这家伙,脑袋里全是坏水,这句话被小娇听到,准定和你拜拜,等我告诉她去。”他说着就起身,小胖墩赶紧拉住他,央求着:“云华,别别别……”
其他几个又被两人的举动惹得哈哈大笑。
彭在辉提醒几个帮忙的兄弟,上菜后要记得加酒水,客人全部撤离后,准备好闹房的道具,一定要让秦勇对这场婚礼终身难忘。
客人越来越多,彭在辉赶紧安排几个兄弟各就各位,让他们指引客人把空位补齐,以免造成浪费,大厅里也顿时人声鼎沸,走道上也挤得水泄不通。小胖墩也一本正经地忙前忙后,几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之前三三两两客人围坐的餐桌,片刻间就座无虚席了。
一阵鞭炮声过后,新郎新娘闪亮登场,司仪是鲁家村小学校长崔明忠。作为一个民师转正的老教师,老崔的穿着显得洋不洋土不土的,穿西服打领带,脚上却穿一双运动鞋,头上戴一顶鸭舌帽,以遮住那光秃秃的额头。
鸭舌帽和西服是老崔为主持这次婚礼精心准备的,他总为自己光秃秃的额头犯愁,平时总要从头顶梳几撮长头发盖住额头,那几撮长发被风一吹,像女人的的小辫飘在耳边。这时,他会马上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梳子整理一番,他家柜台上也经常摆放着“索芙特”、“韩勇9+9”等洗发水,可疗效却始终不太显著。上一个暑假足足有两个月,一开学,秦勇和在辉见老崔的头发异常茂盛了,还以为洗发产品发挥了神奇疗效。还不到半月,真相就被秦勇揭穿,他去老崔家请事假,正好看到他在洗头,见他湿漉漉的头还是以前的模样,手里还拎着一个假发在水盆里搅动,弄得两人都很尴尬。之后,老崔也索性不戴假发了,把后面的头发养得更长些,以便充分遮住光秃秃的脑门。
老崔站在主持台上,表情僵硬,声音低沉,操着一口不太地道的普通话,照着彭在辉为他准备好的婚礼主持词,小声念叨着。大厅里异常嘈杂,客人根本听不清他在讲些什么。
台上除了新郎新娘外,还站着三个老人,分别是秦勇的父母和张粉的母亲李春丽。三个老人都是高个儿,年龄相仿。李春丽是鲁家村的,穿着却比住在郊区的一对亲家还要时髦些,她的眉宇间流露出一副高傲的深情,应该是年轻时也同张粉一般貌美,自然就自信心十足了。张粉的父亲原来在邻县的一个煤矿厂上班,属于国有企业,也就是大家都很羡慕的“老工人”,吃国家皇粮的。
去年,工作了三十多年的“老工人”临近退休时,在厂区不小心摔了一跤,造成大腿骨骨折,住院期间心肌梗塞猝死,一个懂法律的亲戚建议人体解剖,追究医院的医疗责任,李春丽认为医院与法医会狼狈为奸,也不想让死去的丈夫再挨上几刀,把完整的身体弄得四分五裂。于是,她只是要求丈夫所在的单位赔偿十多万元的伤亡费就草草了事了。至始至终,她也没给远嫁省外的大女儿信息,她说:“那个不孝的老母猪,无论我怎么反对,跟着那个外省人,照面不打一个就玩失踪,我当她死了。”
张粉结婚,她慷概解囊,从银行里取出三万元,给他们买了一辆摩托车,剩余的两万多元亲自递到姑爷手上。他知道姑爷家虽在城郊,手头却一点儿也不宽裕,秦勇读师范欠下一万多元的学习生活费,现在都没还清。姑爷结婚,两个亲家一分钱都没拿出来,她越想越窝火,见到他们,自然不给好脸色,弄得彼此都很不和。
到新郎新娘拜天地时,李春丽想到自己孤身一人,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他试图用手去擦拭眼角,泪水却不争气地越流越多,她干脆跑下台放声哭喊:“老头子啊,你再活几年么,看看姑娘穿嫁衣,再给你生大外孙啊!”
秦勇父亲秦华刚为了挽回局面,不在众亲戚面前出丑,赶紧扶住李春丽,轻声说:“亲家母,今天是两个娃娃大喜的日子,这么多亲戚看着,咱们要忍住。”
秦勇夫妻也一齐扶住她,在老崔蚊子般的主持声中,如履薄冰般举行着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