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绿河畔,寒风萧瑟,偶尔卷起几片泛黄柳叶,飘散在泥雪之中。街道上的人比往日少了很多。
三人沿着柳绿河边往熙春巷而去,江无忧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江晨和江平安跟在后面。
“今年的冬天好像来的来的早了好些。”江无忧哈了一口白气,回头见自己跑远了,边有蹦蹦跳跳跑了回来,拉起江晨的手往前跑去。
“托先生的福,今年冻死路边的流民看样子会少很多。”江平安看着街道上的几个正在收摊的商铺,打算往柳叶街的大榕树下排队领饭,心生感叹。
只是偶尔看到街道边的陋巷蓬门也会愣愣出神。
就在一个多月前,他还这里跟几个流民为抢夺着一席茅草铺盖而被打的头破血流,更是为一块别人随意丢弃的饼子而拼上性命。
而如今,那些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却已经都早已搬离了此处。
“哥哥,感觉这冬天的第一场雪也比以往暖了好多。”江无忧搓着手,对江平安说道。
江平安白了一眼江无忧:“那是你穿的多。”
“看来今年的冬雪之后,不用一睁眼,一副冰凉凉的尸体就躺在自己身边。”江平安呢喃道。
而后又把目光看了看江晨,心里默默的想着,也不用担心自己便是其中那一具冰凉的尸体,或者那一具冰凉的尸体是.....
江平安不敢多想,赶紧控制着自己打算了思绪。
把目光又看向了蹦蹦跳跳的江无忧。真好,希望今后都可以如现在这般,年年无忧,岁岁平安。
沿途没走多久,便在路口处遇上了同福大酒楼的餐车队伍,带头的是一个名叫朱贵的汉子,正是江晨当初在陋巷茅屋遇见的那邋遢汉子,也是那对母子的丈夫。
后来,便是在朱贵的来领下,同福客栈募集了不少流民当酒楼小厮。
朱贵见到了江晨,便是下跪感谢救命之恩。
只是起身之时,目光瞥到站在江晨身边的江平安,心中羞愧万分。
只得把原本就低着的脑袋压的更低了一些,之后便赶紧于江晨告辞离去。
这朱贵本是梧州的一农民,原本家里还有两亩地两头耕牛可供生养,日子倒也过得可以。
只是这些年朝廷的赋税不断增加,先是为了避免天下黎庶涂炭,加强与辽国的和平相处,便把原先的兄弟之交改为叔侄之交,纳税提高了三成。
而后又因为太皇太后八十大寿,宰相以天子当孝道治天下,为天下百姓之榜样。应当为太皇太后立孝碑建祠庙,大宴天下群臣百姓。
这样方可教导天下万民百善孝为先之理。
而此间产生的生辰纲,则变成了百姓所需缴纳的一成‘赋’。
而后生辰纲被贼人劫,百姓又需再加一成‘贡’。
朱贵不得不把家里两亩地,卖给了乡里的乡绅大户。
而后,今年年初又遇大旱,无奈之下,只得把家里仅剩的两头牛也给卖了,带着结发妻子和两个儿子投奔大研镇的远方亲戚。
一路跋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到了大研镇。
结果远方亲戚只是拿了几钱银子说是自己也并非大户人家,实在无力照顾一二,让他拿着几钱银子再寻寻他处。
朱贵无奈离开后,本想去码头,集市找些活计来讨口生活,结果这深秋入冬之际,附近码头也没有什么活可干。
之后更是把原本所剩不多的积蓄花了个一干二净。
无奈之下,一家人只得找一处穷巷陋室,大儿子和自己每日要饭度日,希望老天爷可以开眼,留一条活路。
而后,就当一家人绝望之际,老天爷真的开了眼,江晨先是给了食物救人。
而后又是带他们来了同福大酒楼,让他做起了跑趟,妻子则在后厨做一些杂事。虽然工钱不多,但是饭菜管饱。
大儿子更是每日跟江晨学习识字。
朱贵虽然为人木讷,话不是很多,但心眼却实在,早已认定了江晨是全家的救命恩人。
除了每日干活卖力之外,每每见了江晨更是行大礼拜恩,弄得江晨也尴尬不已。
见朱贵一行人走远之后,江晨拍了拍江平安的肩膀,询问道:“怎么,跟朱贵闹过矛盾?总觉他每次见了你之后,都想把脑袋埋土里。”
“而且,也从来不见你与朱贵的儿子说话。”
江平安沉默不语。
江晨见江平安不说话,又接着说:“大家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恩仇,还是把话直接说开比较好。难不成,你想人家一辈子见了你都当鸵鸟?”
“鸵鸟,是什么鸟啊?”江无忧仿佛又嗅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连声问道。
“鸵鸟就是,就是很大的鸟.....呃,不要在意那些细节。”江晨一时半会想不出来该如何描述。
连忙又转移话题:“有什么问题先于先生说说,先生也好帮你出出主意。”
江平安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之前我与他打过一架,我差点被他给杀了。”
“被杀?你俩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他为什么要杀你?”江晨一下子便觉得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严重。
江平安叹了一口气:“其实就是为了一口饼子的事情。他为了给他的儿子活命,我为了给我妹妹活命,便打了起来。结果我个子小,没打赢。他那时候也是杀红了眼,死死掐住我的脖子。然后他儿子的一声哭叫,他才清醒了过来。我也因此没被杀死。”
“那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先生都差不多知道了。我的饼子被抢了,饿了好几天,也骗了无忧几天,终于还是让她把藏在草席底下唯一半个碎饼给吃了。”
“最后就饿晕了过后,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躺在药铺中。”江平安一直说的平平淡淡,只是在涉及自己的妹妹时,语气才会发生些变化。
“你就不怕自己饿死吗?”江晨听的有些心疼,便摸了摸平安的小脑袋。
“怕,怎么不怕。只是那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无忧能比我多活几日也好。”
“那你现在恨不恨朱贵?”江晨又询问道。
“恨,怎么不恨。因为他抢了我和无忧的饼子,差点我俩都得饿死。”江平安又叹了一句:“只是恨了又有什么意义。”
江晨听完之后沉吟不语,直到走到同福大酒楼门口时,才对两人说道:“先生没有经历过你们的苦难,所以不会要求你们放下怨气,与他做朋友。只是有些怨恨,可以先放一放,再想一想,或许时间会给出更好的答案。”
说罢,便拉着两人一步跨进了同福大酒楼内。
只是万万没想到,来福客栈的廖掌柜带着几个人,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周大福此时也站在一边,只是脸色绯红,貌似被气的不轻。脚下貌似还碎了几个杯子,几个小厮正在忙着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