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经义狠狠地给自己灌了两大口酒,娓娓道来:“自唐末,辽人耶律氏扶儿皇帝,占我燕云十六州百五六十余年。只可惜我大宋承平日久,人不知兵,以至于战事一败再败,至今未能收复。”
“而后更是年年纳贡,岁岁称臣,三皇五帝至今,我泱泱中华,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如此国仇,怎一个‘恨’字了得?!”林经义说到此处,仿佛深陷在那历史长河之中。
‘?!现在是宋朝?但是又感觉有点不对。宋朝有这么位叫独孤的牛人吗?怎么没有印象。’
‘算了,我的历史本来就差得要死。’
‘早知道当初的历史作业就不抄王胖子的了。’
江星沉手指轻轻摩挲着缠在右手上的棉布,细细地把一些有用的信息进行组合分析。
‘不过南北宋给我的感觉就打仗就从来没赢过。千万得小心了,挂科了还可以给老师送送礼补补课什么的,命挂了可就不清楚阎王爷收不收礼了!’
林经义又喝了一口酒,高举着酒杯本想狠狠砸地去。当杯子高举过头顶时,却又轻轻放了下来。
只是摇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相传,那时的独孤剑圣前辈,如那闲云野鹤般云游江湖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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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年前,冬,黄河河畔,大雾弥漫。
“主人,支撑住,穿过林子便是白泷渡。”白桦林中,青年女子搀扶一位鹤发男子,在林中奔跑穿梭而过。
“咳咳,船只安排妥当了?”男子受伤颇重,又经历了几日跋涉,说话中不时发出一阵干咳。
“嗯,出发前便于朱大人约定好了,半月后与白泷渡口接应。”
“如此便好,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咳咳,咳咳。”男子一手拍在一株白桦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着,咳嗽着。
“主人,您,您别说了,我来背你。”女子声音颤抖着,撑起男子的半边身体时,一缕鲜红的血液从胸前的衣襟处渗出。
粘在女子纤细的手掌上,黏黏的,暖暖的。
“没事的,小雪,咳咳,没事的。”男子拂过女子的发丝,“我只是很高兴罢了,终于做了一件大事,为这天下。咳咳”
女子一边半背着男子,一边继续前行。
“只知练剑习武,却不知为何要习武,谈何大丈夫,匹夫罢了。剑之所出,为民为国。剑之所向,天下安康。这才是真正的侠之大者。”
男子靠在女子的背上,咳嗽着,断断续续地叙说着十多年前,那位大儒朱夫子上门拜访时说的那段话。
“这十年以来,你我行走于广袤的燕云之地,杀了不少辽国将士,挑起不少内斗。这最后一刺,想来辽国必然陷入无尽内乱之中。这般算来,我配得上那句侠之大者了吧。”男子一边咳嗽一边回忆着着十年的心路历程。
忽然,一道白色光芒破开白桦林的尽头。
“主人,我们到了。”
女子一把背起男子,冲出林子,对着江上模糊的船影高声喊道:“朱大人,朱大人。刺杀成功了,快靠岸接应,契丹人追的很紧。”
“小雪,别着急。与朱夫子的约定如此便算是完成了。咳咳,回去后,我们此后就隐居剑炉吧。”男子又咳了几声,拉着女子在河畔边的巨石边坐下。
久久过后,女子焦急地等待着,男子只是呆呆地望着女子。
在远远听到辽兵的脚步声后,女子终于发觉了不对劲。远处江上的船只迟迟不愿靠近。
女子大声吼道:“朱大人,再不靠岸,契丹人就要追上来了。你快给我靠岸。”
半晌之后,江面上传来的却是比此时江雪更寒话语:“朱大人有令,犯人独孤剑,勾结外贼,弑杀辽国主,坏我宋辽和平.......”
“嗡......”男子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后面的言语再也无法穿透入耳内。
半晌过后,“咣”地一声,男子抽出了那柄绝世宝剑。
一阵寒光冽过,男子在水上踩出几点水花,便朝着江上的楼船而去。
“射箭,快射箭。”
“别让他上船,把他逼回去。”
“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了,快射箭。”
漆黑的船影上又传来几人慌乱的声音,而后“唰唰”的箭声破空而出。
噼啪,噼啪.....
男子在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砍了两只射来的箭矢后,无奈地退回到岸边,只是口中喃喃着:“怎,怎么可能?”
此时江面上除了涛涛江水声,以及隐藏在茫茫大雾下漆黑的船影,再无一丝动静。
终于,男子这许久的沉默后怒吼出声:““朱熙,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不得好死”
说完,便是一口鲜血吐出,身体开始摇摆,只得双手拄剑,背影更显凄凉了几分。
白桦林中的脚步声却在此时逐渐清晰了起来,女子咬咬牙,一把背起男子,想要再次逃离。
男子却对着女子摆摆手:“雪....不走了。这十年,说是仗剑远游,其实是东奔西逃了十年。此生为国杀了契丹人无数,到头来却被宋人算计,实在可笑。这最后一剑,由你递出吧。”
女子含泪不言。
男子见女子不言,又开口说道:“小雪,我独孤剑此生坦坦荡荡,无愧天地,却独独辜负了你。这里已经没有我可以回去的路了。就用这最后一剑,来偿还我亏欠你的情愫吧。拿着我的尸体,他们便不会危难你了。”
女子却破涕而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将死了,早些年的一些事情,一些不关紧要到被深埋在心里的事才突然间浮在眼前。”
“你不需要....”男子挣扎着想说些什么。
却被女子用食指抵住嘴唇,只见女子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还记得那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我好像才七岁吧,还是这般身高。”
女子依靠着江边的一块巨石坐下,手指比划着自己的脑袋,与躺在怀中的男子开始絮絮叨叨着一些陈年旧事。
“后来跟着你身边拜师学艺,每日清晨的砍竹,午后的练剑,不经意间十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那时候啊,我总是想着跟在你身边真好,只是希望着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你还记得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我打碎你最心爱的白玉棋盘吗?”
“记得,那日朱夫.......上门与我下棋,你在练剑。我便开玩笑对着朱熙道,这小丫头说今天她十八岁了,过了今天她就成年了,就可以嫁给我为妻了。”独孤剑躺在女子怀中,闭目陷入回忆。
“师徒乱伦,礼教不容。我还记得朱....‘夫子’一手重重拍在桌上,愤愤然地说出这句话。”
“然后你就跑了过来,一手掀翻了棋局,连同我那心爱的棋盘也给砸了个稀烂。”
“不过也怪那朱夫子。非要在我掀翻棋局之后,又‘好言相劝’说你堂堂一代宗师,最后可不要为了一女弟子坏了一世英名。我才气不过,再砸了棋盘。”
“不过后来后悔不及,我便发誓一日不修好棋盘,便做一日你的剑侍,为你日夜擦拭宝剑。也许这便是命数吧,纵使后来找了好多能工巧匠,却怎么也修不好棋盘。”
女子拾过一捧沙子,握在手中,只是不管如何用力,都无力抵挡光阴流逝,只得叹息一句:“我,我只要你一句话,我此生便已无悔。”
随着白桦林中的脚步声越来越重,终于有不少契丹士兵出现在林外的浓雾之中。
独孤剑看着浓雾中的人影,取过宝剑,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哈哈大笑:“去他娘的礼教不容!燕如雪,今日我再收你为徒,你我结发为夫妻。”
“天父地母,受此一拜。”说罢,两人跪地对天地一拜。
而后,女子站起身,逝去眼角的一滴泪珠,举起望舒,一剑刺过男子的胸口。
独孤剑静静靠在燕如雪身上,眼前的景色渐渐开始失去色彩,一阵寒意涌上心田。只是在眼前景色完全变黑之前,好似有几朵雪花渐渐飘落,落在手掌中。
独孤剑渐渐松开手掌,呆呆地望着手中的雪花,嘴角微微上翘:‘真好,好似初遇时,也是在这么一个下雪天。’
燕如雪轻轻把独孤剑的身体放下,看着渐渐围来契丹兵,又望了望远处江面漆黑的船影。深情地吹散了手中的雪,“独孤郎君,此后你便不在孤独。”
之后,便举起望舒与身旁的巨石上刻下:独孤剑圣,剑出燕云。未尝一败,无愧天地。
说完便抱着郎君的尸体,一步跳入冰凉刺骨的江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