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四。
南宫世家,名宿风流,惠公好剑,世人皆知。
当年是世人皆知,现在可就未必了,因为南宫世家的人已经多年未在江湖上抛头露面。
无论一个家族,或一个人曾经是多么的声名显赫,都会有名声没落的一天,江湖上总会有新人来取代你,世人也会很快忘记你,这本是江湖的规矩,也是人世的规律。
南宫府在洛阳的闹市,带着玉关情进府的刹那,石永清还丝毫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恶意。
开门的是一个少年,白衣如雪,彬彬有礼。
“原来是石门庄的二少爷,老爷有请!”
石永清并没有惊讶,惊讶的是玉关情,倒不是石永清被认出来了,而是自己居然都没有关心过他是谁!
石永清道:
“你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你!”
白衣少年欠身打千道:
“在下南宫羽,父亲有请!”
石永清看了玉关情一眼,接着笑道:
“好!”
他们的确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是被请进来的,一间颇为雅致的厅堂,龙涎香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厅堂里只有一个人。
一个精瘦的中年人,双手握着取暖的铜炉,身上披着貂皮,眼睛微微眯起,上下眼皮间只留下了一条缝。
“石三爷近来可好?”
石永清坐了下来,没有人请他坐,可就在他坐下来的那一刻,白衣少年已经退出了厅堂,只有玉关情站在他身边。他笑道:
“家师很好,惠公您呢?”
南宫惠,名剑风流,江湖雅称惠公,石永清虽是晚辈,却也知道这个称呼。
南宫惠道:
“我不好!”
石永清道:
“我看您很好!”
南宫惠睁开了眼睛,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他道:
“你知道我在找你?”
石永清道:
“你不也知道我要来么?”
南宫惠道:
“你来干什么?”
石永清道:
“那要看你找我干什么!”
南宫惠道:
“你不会将这个女人亲自送到我这来吧?”
石永清笑道:
“没准就是,若只是要放点血做药引的话,我觉得并不过分!”
玉关情的脸色铁青,南宫惠却因此大笑:
“想不到还真是个小美人,我倒有点不舍得放她的血了!”
玉关情不敢说话,石永清忽然问道:
“你放不放血?不放我可就带她走了!”
“放!当然放!”
南宫惠回答的很快。
“那你放吧!”
“不忙!”
“哦?”
“先喝酒!”
这个世界上男人最爱的无非只有三样东西,那便是酒、女人和权力,而这三样中只有酒最容易得到。
酒已经上了桌,除了酒之外,还有满桌的珍馐美馔。
石永清并不客气,他将酒杯放在了一边,倒了满满一大碗酒,南宫惠也跟着倒了一碗。
玉关情仍旧站在一边,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一个等待着被放血的女人,还能怎么想呢?
“你喝酒不用杯子?”
“很少用!”
“不愧是三爷的高足,痛快!”
“请!”
“请!”
酒是被灌入喉咙的,石永清的表情却很享受,不过南宫惠的表情却变了,在一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石永清这才发觉到,玉关情居然不见了。
“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惠望着他道:
“我让人带他去放血了!”
石永清望着他狰狞的面孔,却依旧迤迤然笑道:
“哦?你究竟是得了什么病?还非要用她的血做药引?”
南宫惠道:
“你不管她?”
石永清道:
“我本来就是带她来放血的!看来你不仅身体有病,脑子也有病!”
南宫惠并不生气。
“除了脑子有病还有哪里有病?你尽管说,我对你这样的人一向都是比较宽容的!”
石永清不解道:
“哦?我是什么样的人?”
南宫惠用一种惋惜的语调道:
“一个将要死的人!”
石永清又在笑:
“我为什么会死?”
南宫惠摇摇头道:
“一个将死之人,在死之前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的确是一种悲哀!”
石永清还在笑:
“我的意思是我不一定会死!”
南宫惠道:
“你刚刚有没有喝酒?”
石永清道:
“喝了一碗,你也喝了,难道酒里有蒙汗药?”
南宫惠笑道:
“就算酒里有蒙汗药,你现在才发觉也未免太晚了!”
石永清也在笑:
“可我现在并没有倒下去!”
南宫惠道:
“那是因为酒里并没有蒙汗药!”
石永清又倒了一碗,一饮而尽道:
“看来你并不想毒死我!”
南宫惠摇摇头道:
“如果在酒里下蒙汗药,你是一定不会喝的?”
石永清道:
“那应该在哪里下我才会喝?”
南宫惠道:
“水里!”
石永清不解道:
“我不会游泳,也没有喝水!”
南宫惠望着他冷笑道:
“你不妨试着从沉一口气到丹田处,看看会有什么效果?”
石永清真的照做了,只见他眉头紧皱道:
“确实有一点不舒服!”
南宫惠哈哈大笑:
“果然是一条汉子,一般人早应该疼的痛不欲生了,你竟然还能强忍着说话!”
石永清咬着牙道:
“我现在明白了,那个叫玉关情的丫头是你们的人,是她早上在我的水里下的毒!”
“看来你并不傻,死了也确实有些可惜!”
“你……你是上官雄的人?”
南宫惠得意的点头道:
“不错,你一定想不到,就连石九星也不会想到!”
石永清怒目而视:
“三爷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我实在想不到,昔日名满江湖的南宫世家,居然沦落成上官雄的走狗!”
南宫惠也并不生气,反而笑道:
“我确实是狗!”
什么样的人会承认自己是狗?石永清显然已经猜到了,他冷冷道:
“金钱帮十二分坛之一,狗坛坛主就是你?”
南宫惠连连点头,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荣誉。
“不错,当我南宫世家不能立足于江湖的时候,我必须要找一个靠山!”
石永清摇摇头道:
“看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圈套,而且是个并不高明的圈套!”
南宫惠也在摇头:
“无论它是个多拙劣的圈套,你都已经上当了!”
石永清并不否认。
“是的,其实要杀我或许不用费这么大周折!”
南宫惠笑道:
“我根本没有费什么周折,甚至我连门都没有出过,我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圈套明明就很拙劣,可你却偏偏上当了!”
石永清也笑了,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看来你现在已经想明白我会上当的道理了!”
南宫惠奸笑道:
“不错!一个像你这样自以为精明的人,高深的圈套往往会引起你的疑心;唯有这种拙劣到极致的圈套,才能套住你这样的人!”
没等石永清说话,他又接着道:
“更何况她是一个很有风情的女人,这一点你应该也领略到了!”
石永清望着他,点点头道:
“低劣的圈套才能让精明的人上当,看来你是一个比精明还要精明的人!”
南宫惠道:
“我不算是一个很精明的人,只是比你们这些年轻人多吃了一些饭!”
石永清道:
“哦?你不算,那上官雄算不算?”
南宫惠摇着头道:
“不管算不算,对你而言已经没有了意义。”
石永清不解道:
“为什么?”
南宫惠冷冷道:
“因为死人知不知道都一个样!”
石永清摇摇头:
“你就知道我一定会死?”
南宫惠冷笑:
“难不成你觉得我会放过你?”
石永清又是摇头:
“我从来不奢望任何人会放过我,我只是觉得就凭你还杀不了我!”
南宫惠睁开了眼睛,手中握着酒杯,他凝视着酒杯道:
“你知道那丫头给你下的毒是什么毒么?”
石永清道:
“不知道!”
南宫惠道:
“那是我南宫世家的独门软筋散,你现在只是看起来像个好人,你若敢运气,便会经脉断裂!”
石永清并不紧张,他缓缓道:
“筋脉断裂是一种什么感觉?”
南宫惠手中的酒杯握得更紧了,他叹息道:
“你很快就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石永清看着他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笑道:
“难道你非要杀我不可?”
南宫惠的眼神从酒杯移到了他身上,摇头道:
“要怪就怪你的师父,是他要选择跟我们雄帮主作对,而且蛇坛坛主已经死于你们的手上,血债血偿,所以你必须死!”
“死”字说出口的瞬间,他手中的酒杯已如闪电般出手,直击石永清的印堂!
“铛”得一声,酒杯没有击中石永清,而是击中了他背后的门板上,几乎碎成了粉末。
南宫惠的脸色骤变,是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随即去拔腰间的剑。
他的手才握住剑柄,石永清的剑已经刺入了他的咽喉。
鲜血如泉涌。
“你一定不知道,石门庄的人不仅是剑术的高手,更是用毒的行家!”
可惜这句话南宫惠再也听不见了,一代风流的名剑,死在了自己自作聪明的把戏中。
“好好的一代名剑,为什么非要加入上官雄金钱帮,做什么狗坛的坛主呢?而且他为什么说蛇坛坛主死在了石门庄的手里?”
这是石永清的疑惑,他正准备悄无声息的走,门口却倏然走进来一个人。一个让他大吃一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