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喜欢追问真相,却很少清楚得到真相又会怎样。其实,真相并不可怕,它们只是残酷而苍凉。
我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洛小缇、钟南、秦依瑶和Q,总是轮班来探望我。卓涛也来过,还买了许多从前我爱吃的零食。医生看见了,骂了他一顿,吓得他又统统装了回去。他说:“小一,我没让他们告诉你爸妈。你妈知道了,也是瞎急,帮不上忙。你说对吧?”
我点点头说:“谢谢你,卓涛。”
他说:“虽然咱们不常见,可不代表咱们变得生疏了。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初恋呢。”
卓涛的玩笑,让我一瞬就心疼了。
他看着我低落的样子,说:“如果寂寞不开心什么的,就给我电话。我来陪你。”
我无声地点了点头。
其实,那一段时间,我谁都不想见。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梳理自己的感情。
我不想听信Icy,可是当我渐渐冷静下来,却觉得,他也许是对的。
我和蓝桉,是天生的劫难。相生相克,永无幸福。
九月的最后一天,我办理了出院。我烧伤的右手,已经不用再缠着绷带。刚刚愈合的伤口,长出粉嫩滑腻的皮肤。它们还很脆薄,轻轻抚摸,仍会刺痛。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回了家。因为有些伤痛,只能自我疗伤,别人的关怀,只会徒增厌烦。
家里太久没人居住,有股久不透风的霉味。我推开窗,放进新鲜清冷的空气,然后倚着窗子坐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了,阑珊的灯火,星星点点地亮起来。于是孤独与寂寞,从那些散着灯光的窗口,丝丝缕缕地透出来,盘桓在我的身旁。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我接起来,对方没有说话。
我问:“谁?”
可是没人回答,听筒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电话是不小心拨通的。我看了一下来电,竟是个陌生的号码。忽然,有一缕不太真切的叹息传过来。
她说:“唉,怎么这么早就开始枯萎了呢。我以前种的,总要绿好久。”
我心下一惊,是谢欣语吧,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打电话给我。我说:“欣语,是你吗?”
可是电话却被挂断了。
我有点担心,出门去找她。
卫生院晚上已经不接待家属了,主治医师也不在。还好组织学生做义工的时候,我和当班护士比较熟,她同意让我探看。
谢欣语的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子开着,她坐在窗前那一小片月光里,看垂下来的紫藤。那些老绿的蔓枝,竟提早现出衰败的迹象。
谢欣语听见我的脚步声,转回头,看着我说:“你来了,小一,过来陪我坐一会儿吧。”
那一刻,我有十二分的诧异。因为她看起来,太过平静,太过正常。
我缓缓地坐在她身边说:“欣语,你……”
谢欣语看着那些摇曳的枝叶,说:“叶繁他……已经不在了,对不对?”
我的心,一瞬沉了下去。
谢欣语没等我回答,又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呃……晚上八点了吧。”
谢欣语叹了口气说:“是许多年后的八点吧。”
她是真的清醒了。
我下意识地捂住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谢欣语缓缓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颗石头放在桌子上。
那石头,在月光里晶莹剔透,像一个复苏的魂魄,散着粉色的流光。
这应该是她最后的那颗粉钻吧。谢欣语用手指拨弄着,轻声说:“小一,你知道吗?我是给过他机会的。”
“谁?”
谢欣语微微笑了,她说:“那一天的夜晚,也像这样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