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眸子一怔,薄唇微抿,好看的桃花眼中倒映着这片月光,这片皎洁,他又似乎想到了千年前,生下来便与众不同,原本是有着母亲照顾的,可后来……他便什么也没有了。
他只剩自己了……
所有的感受,也只有自己了……
他桃花眼勾起笑着称赞了这泉水,温声道:“好名字。”
“我年少时也曾想过,我为何是妖?为何生来便是妖?”他扬了扬头眯着眼继续道:“只不过,这个问题没人回答我。我虽然未曾唾弃过自己,但也着实不喜欢别人那般说我族类。上神可知,世人对妖界的评价?”
韶歌一顿未说话。
言昭也不理会反而自顾自的说道:“应该依旧是那些,万年来的成见从未变过不是吗?上神是神,自然是体会不到我们这般遭人唾弃的滋味的。”
韶歌这才有了反应,转身,那双好看的眸子看着他轻声道:“我能体会。”
言昭看着韶歌的眸子心下一阵酸涩,他自嘲一笑,“上神莫要打趣我了,您可是那高高在上的神啊,又怎知这等滋味呢?”
又怎知这被人厌恶的感觉呢?
言昭摇摇头看着韶歌没有说话他闭上了眸继续道:“年少在意到极点的东西,现在想来也无非可笑,索性,现在我已然不在意了。纵使世人那般厌恶,又能怎样呢?”他眉眼间带着恍如天成的高傲,“本君是妖界妖王,掌管万妖,纵使占了他们人界的地界儿,他们也不敢来本君面前叫嚣。在本君眼里,都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言昭这话说的极为自负,但纵眼望去,这天上人间能与他匹敌的不过寥寥几人。哪怕是已经飞升了的仙人们在遇到他之后也要思量一番。
“你为何不在妖界待着?反而来了人间占了这涂山?”这才是韶歌一直好奇的点。
言昭垂眸,眼神中划过一丝哀思,随后勾起一边唇角摇了摇头,道:“没有为什么,想来便来了。”
他似乎有些烦躁,但强压下去,反而问韶歌,“你呢?”
“我?”
“恩。”言昭抬眼看她,眸子里有几分认真,“高高在上的神,又怎会被困在这等地方。我从不认为你出不去,现在看来,并不是你出不去,而是你不想出去罢了。那日,上神撤了结界带我出去却遇着那什么鲨鱼这才回来,虽然那水压着实恐怖了些,但上神你确实能出的去的。”
韶歌垂眸,斑驳的月光打在她的身上,照的她那肌肤更加白皙。她心里一顿,轻声叹气,虽赞叹这狐狸的机灵却也有些苦恼。
似乎看出来了她的苦恼,言昭不在意一笑道:“上神为何叹气?是因为我猜出了这所谓的事实,还是因为……上神不能在唬弄我了而苦恼?”
韶歌神色不变嗓音微轻,“本上神不知你在说什么。”
言昭抬眸吸了吸鼻子笑的云淡风轻,“是真不知还是不想知现在来说都已经没什么意思了。重要的是……”他笑的好看随后仔细看向韶歌,“我知道就好。”
他知道这所谓的结界困的只是她而已,也知道她说的话真真假假难以分清。他现在在意的是,她为何甘愿被困在这个地方几万年?
言昭想到这里抿唇,眼角的那滴泪痣显得有些勾人摄魂,“……甘心吗?”
甘心吗?自然是不甘心的。
韶歌道:“这重要吗?”
我甘不甘心是否情愿这重要吗?已经不重要了。韶歌轻轻一笑没有在说什么。
言昭咬咬牙认真道:“重要。可能对上神而言这并不重要,但对我来说,重要至极,好奇至极。”
韶歌那张精致的五官上没什么变化,清冷如月可嘴角却又挂着一抹戏谑的笑容,整个人看起来矛盾极了,偏偏这种矛盾在她身上又有种别样的感觉。她道:“可对我而言这并不重要。无论是你的想法还是你的好奇,本上神……都不在乎。”
“是吗?”言昭细长的眸子眯了起来,睫毛轻轻扑打着,脑海里又似乎回想起上神刚刚的一番话,他睁眼道:“上神。”
“恩?”
“方才那番话可算作数?”狐狸的桃花眼轻佻着,只不过那眸子里却满是轻柔。
韶歌没回答,只是盯着言昭的眸子安静如水。哪番话?她今日说的本就够多了,真真假假做不做数又哪有那么重要?
狐狸突然一笑,那笑风情万种,妖媚惑人却也好看的犯规,他的声音轻轻地挑着,勾得人心痒痒的道:“我当真了。”
“且不想其他,只想你刚刚那番话,我当真了。”
他认真的盯着上神的眸子,眸子里满是干净,“我原就是想让上神喜欢上我的,我们狐狸一族,自认魅术形态佼佼之上,可到了上神这里,渐渐失灵,我才想着,要上神喜欢上我。可,方才上神对我说的一番话,我却又不想要那魅术了,就只是……言昭此人。”
韶歌一顿,双手虽在水下可依旧紧紧握了起来,她的脸上面无表情,依旧清冷淡然。
轻抬手的那一瞬间,狐狸的眼睛就被施法闭了起来。
牢牢闭住,睁不开……也没想过睁开。
韶歌足尖轻点便从水中而出直直飞向岸上,再一挥手,衣裳便穿了起来。赤着脚踏在地面上却感觉不到任何冰凉之感,白皙的脚腕好看的非常,她回头看了一眼狐狸,不再答话转身离开。
离开的那一瞬间,狐狸的眼睛却睁了开来,嘴角挂上一抹苦笑,轻声道:“果然,是不作数的。”
“可……我确实当真了。”
他心里酸酸的,有着一丝难受。他轻抬手放在胸前,闭着眼感觉着心尖的难受。
这……是什么感觉?为何……会这般难受?
出了洞穴,韶歌依旧面无表情,走了片刻,忽然抬眸看了一眼这深海,下一秒,整个人直接飞起,直直飞到水宫顶部。
她站在水晶宫顶部,俯视着这水晶宫中的一切。
韶歌的脸此时通然苍白,却衬的那红痣更加鲜艳,她的手轻轻放在心前,轻声道:“作数的。”
这声音轻喃,不知给她说还是谁说。
眉间的红痣闪了闪,她的脸却突然更加苍白,抬头望着这深海,眼眸深邃,嗓音微轻,“你若是再敢动他一下,我便再毁了这天下,覆了这世间。”
她已经失去那个人了……
不能再失去小狐妖了。
韶歌嘴角染上一抹笑容,看着远方不再说话。
这次,没有那来自远方的声音,也没有那句“值得吗?”
可她还是想回,值得的。
结界轻微怔了怔,似乎再回应着她的话,回应着她的内心。却也是这样使得韶歌一顿,轻轻一笑,“是啊,我拿你没办法。这世界还真是不公啊。”
韶白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此时早已化为人形悬浮在空中,道:“是不公。可这世间,这万物偏偏为何就要对你不公?你又不欠他们什么,你也没有做错什么。”
韶歌抬头,嘴角噙笑:“这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无例外,也无偏爱,对谁都一样,对我,亦如此。”
“我做错了事情,受了这样的惩罚也算应该。”韶歌眉目淡然可嘴角全是嘲讽,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
“做错什么事情?就因为那一件事情便定了你的罪,这便是错吗?既然这样,那你受的惩罚也足够了吧。”
韶歌垂眸,“你觉得呢?”
韶白默然挠了挠头将那本就乱的头发抓的更乱,他眉毛直蹙,神情着急,“那你就非得护着那只狐狸吗?”
“你应该知道的,他俩不一样,不是一个人。那个人是那个人,他是他!”
“我知道!”韶歌道,却未看韶白。
韶白听了她的话安静半晌道:“那你总得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要将他带回来?”
“……”韶歌抿唇嗓音微弱像是在向他解释也像是在向自己解释,“轩辕剑是我的武器,上面也有我的烙印,它要是伤了人……我自然会有感应。”
“可为何那么巧?你没带回来别人,却偏偏带回来一个和阿昭长的一模一样的人。”韶白道,“你觉得……那是阿昭吗?阿昭早就死了,死在那场大战里,死在我的眼前!”
“你就算……要将他当为阿昭的替身,也不应该选他的。他们两人……完全是截然不同的。”
言昭很像他,这点韶白承认,可再像又能怎么样呢?阿昭死了,死了几万年了,魂飞魄散,无半点转世的机会。
她又想到那人。一人清冷如月,一人桀骜腹黑。是不一样。
韶歌没有说话神情淡然像是完全没有将这话放到心里去,“再过几日,我就会送他走的。这里不属于他。”
韶白那可爱的脸上瞪大的眼眸,神情中不可置信,满是疑问,“那你呢?”
“我?”韶歌的唇上又挂上了那抹戏谑的笑容,“自然是属于这里的。”
“放屁!”韶白气的爆了脏话,他指着这海,小小的身子在这广阔的海中显得更加渺小,“你不属于这里!万物而生,万物而成,你应翱于九天之上,属于这世间,属于这万物。”
“小白兽,你别把我想的那么伟大。”韶歌笑着,云淡风轻,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轻轻飘在这海中,回荡在韶白耳边,“我不是人,不像他们一般有七情有六欲,我没那么伟大,也不爱这世间万物。先前,也不过是因着那个人我才学着爱了万物,此后,他却厌弃了这世间,那我……也厌了吧。”
“你……”韶白一噎缓了口气道:“小爷说不过你。”
“总之,小爷不会让你再受离别之苦,却也不会再让你回到那个地方去的。”
两人沉默一会儿,忽然韶歌笑道:“阿白。”
韶白突然起的一身鸡皮疙瘩,他哆哆嗦嗦的转过身,满脸笑着讨好,“您……您别这么叫我,瘆得慌。”
“有事你吩咐就成,我还敢不给您做?”
韶歌嘴角带着笑,眉眼弯弯道:“恩,这样啊,那你不介意再变回去吧?”
“啊?”小男孩脸上满是呆愣。
“那洞挺黑,他可能会怕。”
韶白眯着眼笑笑,想骂人。那可是狐君啊,往往都出没在黑夜间的人,会怕黑?再者就算是怕,堂堂狐君自己个儿不会随便变点光出来啊?要我多事去帮忙?
韶歌眼眸再一扫过来,韶白已经委屈巴巴的把自己缓缓缩小了,“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你……你就会欺负我。”
“另外,我想……”
“想什么?”韶白这次虽然变成了球形倒是自己变得,说话还是不成问题。
韶歌偏了偏头冲着韶白笑笑,吓得韶白马上就飞走。韶歌这才收回眼神,轻轻看向上方,双手环胸微微仰着下巴。
她的眼神里满是坚定,又似乎是透过万年来的孤寂,难以抒发却也不想再逃避。
她想,只短短几天,没人会知道的。
韶歌抬了眸,嘴角勾起笑,喃喃道:“还不到时间。”
还没到时间,所以……一切都不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