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宋伯父近日添了个小儿子,特来拜访一下。”言祈安笑道,“今天在学校登记,看见了您小儿子的资料,这才知道宋小少爷的存在。”
宋父刚想说什么,身后却传来一阵沉重且缓慢的脚步声,让他的言语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迎面走来的是许久不见的贺尘,他一身黑色,上身套了件皱巴巴的宽大T恤,看上去又脏又皱。头发糟乱,居然把眼睛都给遮住了。看样子最近过的并不好。
言祈安一眼望过去,直接愣住了,她还记得最近一次见到的贺尘,意气风发,衣冠楚楚,虽然脾气一如既往的不好,脸色一如既往的臭,但他肆意而又潇洒。
宋父走到贺尘身边,想要拍拍他的肩,却被他不着痕迹的闪过。宋父尴尬地笑了笑,转过头对言祈安说道:“祈安,这是我的小儿子宋赫尘。”
“我叫贺尘!”贺尘突然发火,太阳穴上青筋暴起,气的脸都在轻微的颤抖。他捏紧拳头,暴躁地怒吼:“我姓贺!不姓宋!”贺尘怒视着自己的父亲,拳头握得吱吱地响。
毫无征兆的暴怒让宋父慌了手脚。言祈安见贺尘的情绪爆发,心中警铃大作。她不顾宋父震惊的神情,赶忙上前拥抱贺尘。她轻轻拍着贺尘的背,温柔的安抚着他,“贺尘,没事的,冷静下来。”
在她的安抚下,面前的贺尘慢慢平静下来,神色也逐渐平和。
言祈安与贺尘是很多年的朋友。因为贺尘易怒而又暴躁的性格,他们的友谊之路并不顺利,甚至可以用相当困难来形容。但言祈安是个温柔的人,她陪伴着贺尘长大,治愈他的人生。
“宋伯父,我和贺尘聊聊,他现在情绪不是很稳定。”言祈安松开手,微微转过头,对宋父说道。
宋父似乎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冲言祈安点点头。
“宋伯父,贺尘的房间在哪里?”
“二楼第一间。”
言祈安带着贺尘去了他的房间。贺尘一言不发地推开门,一屁股坐到床上,神情有些许阴郁。
言祈安打量着这个房间,房间整体装修的很不错,也很大。房间以白色为主,黑色为辅,入眼便是那张真皮双人床,价值不菲,但却不是贺尘喜欢的类型。床上的黑色被子有些凌乱,连枕头都掉在了地上,孤零零的,被遗弃一般。即便有些乱糟糟的,但还是和贺尘以前住的地方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贺尘的母亲并没有太高的学历,一边打工一边养大了贺尘。贺尘与贺母相依为命,对母亲有着深深地依恋和爱意。直到贺尘15岁这年,宋家独子身亡,贺尘的踪迹也被人寻着,硬生生将贺尘从贺母身边带走。
言祈安捡起贺尘扔在地上的枕头,抚平后放在床上,“贺尘,我和你认识了这么多年,自是知道你的脾气。若是你不愿意,没人能带走你,即便强行带你走,你也不会一直安分的呆在这里,你会联系我来救你,你总有办法的。”
此时贺尘的情绪已经稳定,他苦笑一声,眼睛亮闪闪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落下。
言祈安并没有立刻去安慰贺尘,她的目光转向了一本相册,陈旧却保存的很好的相册。这应该是宋家的相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贺尘的房内。言祈安翻开相册,入眼便是一张全家福:一身蓝衣的宋父和娇媚动人的宋母,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想必就是已经去世了的宋家独子宋琼了。
这本相册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贺尘的房内呢?言祈安翻看着相册,这样想着:不可能是贺尘自己拿的,宋母在国外,宋父的话就更不可能了,好不容易找个继承人来压住股东,又怎么会刻意去激怒贺尘呢?难道是有心之人偷偷塞给他的?话说回来,贺尘为什么会待在这里呢?难道……
“这是桦姨给你的吗?”言祈安突然出声道。
贺尘的母亲有个动听的名字——贺意桦,言祈安一直都叫她桦姨。
房间里,阒静无声,死一般的寂静。
“咚,咚,咚”宋父在客厅里,不停地来回走动,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敲打声。他刚刚收到自己妻子的消息,妻子告诉他,她怀孕了。宋父现在是又惊又喜,他欣喜着,却也担忧着。
宋父抬抬头,望向小儿子的房间,自从小儿子和祈安进去后就没了动静,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祈安怎么会和小儿子认识呢?看起来关系挺好的,也不知是福是祸。不过若能与CF集团联姻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这样的话,公司里那些老古董也不会摆张臭脸给他看了。宋父的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个弧度。
贺尘半晌没有动,木然的望着从窗外投映进来的光,恍惚间居然将这光看成了刀剑锋利的白刃。
言祈安也不恼,耐心地等待着贺尘的回答。
“她不要我了。”
随着贺尘的话音落下,言祈安翻相册的动作停住了,相册停留在有着一张宋母亲吻宋琼的照片的那页。
“为什么?”
“她说我是个坏孩子。”
坏孩子吗?半大的少年也确实还是个孩子。只是他——坏吗?贺尘不是个好孩子,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这是言祈安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桦姨为什么会说他坏?言祈安还记得第一次见贺尘的时候,那天阳光明媚,小贺尘浑身脏兮兮的,掌心通红,正哇哇大哭,桦姨拿着戒尺骂他是“坏孩子”。当时的小祈安正赶着去参加钢琴演奏会,匆匆一撇,错过了与小贺尘的相识。再次相遇的时候,那个哇哇大哭的小贺尘不见了,取代而之的是一个暴躁易怒的贺尘。
言祈安在贺尘身边坐下,双手支撑着床,身子轻轻后仰,白皙的手臂和黑色床单形成鲜明的对比。
“贺尘,这一切很难过去,但你必须挺过来。因为你除了自己,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