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听观堂春秋示弱
春秋合拢手上的册子,抚摸着册子边侧整齐又大针的锁线,这是阿兄亲手缝订的,封面上是“事务纪”三个大字。
《事务纪》是海纳川手书的一本册子,记载了当今天下分布格局,听水镇产业散布状况,上到国计民生,王室秘闻,下到百姓生活,风土人情,凡是海纳川看到知道的,无一不记载其中,算得上是一部以海纳川的视角看当代的编年纪。
《事务纪》里,有的事写的很详细,例如他同当时只有十五岁的陈王世子苏展翼游福建的见闻,把大海,天空,海边的船,船上的人,街市百姓的穿作打扮,遇到一次嫁娶的经历,特别是某天参观福建水师的情况,他用三四页的篇幅描述了一艘舰船的外观,这些无一例外都写在了“丁酉年游福建记”章节中,看过之后,犹如亲见。
看着这些亲切的文字,仿佛是阿兄端着茶杯站在台阶上,瞧着院中突发奇想的自己指挥着小桔,把他一坛好酒埋在梨花树下,自己仰脸笑看着他,满面的泥巴满头的汗,阿兄微笑着问:“那明年就可以变成梨花白了么?”
也有写得很简单的,例如:大唐肃王三子李惕。
就这么一句话,可能是这个人阿兄所知不多,也可能是这个人实在没什么好写的。
“姑娘。”门口传来凤嬷嬷的声音,春秋站起来,放好了册子。
凤嬷嬷牵着春秋的手,“小梨说你昨晚又睡得很晚,晚上不要再看书了,小心眼睛坏掉。”
“我好想阿兄。”
凤嬷嬷摸摸春秋的头,“海爷不该走啊,多好的一个人啊,会好起来的,慢慢会好的。”
听观堂里两排坐满了人,却没有刘超和刘冲。昨晚肉搏一架,双方五颜六色都挂了重彩,临走时互放了狠话,但也明说了井水不犯河水,你不下我的黑手,我也不捅你的娄子。
今日破晓时分,刘冲先行离开了。不一会,刘超也在天色微明时,整装离去。
“夫人到。”随着门口仆从的一声通报,堂内众人皆收声站起,以示对逝者家属的尊重。
只见一个瘦灵灵的七八岁小娘子,身上穿着素白的裙服,头上还罩着那顶白麻披肩帽,一排浓厚的刘海长长地挡在额前,使人看不清她的眼神。她被一个三十多岁的嬷嬷牵着,后面跟着海府的大主管刘会仁和五个管事。
小娘子走到厅堂正前方停下,后面的人分列在她的两边。
这么小啊,卫宁风直直地盯着前面的春秋,小姑娘犹如一朵寒风中颤微微的小白花,我见犹怜。这个年龄长大了跟我还是蛮般配的。
听观堂里,都是大人,卫宁风看到一个跟他有共同点的小人,不禁倍感亲近。他直直的目光滑向身后侧站着的老师姜南的面上。
姜南伸出手在他脑后轻敲了一个暴栗,用眼神对卫宁风说,什么场后,又胡思乱想。他有时候也奇怪,这个小王爷,每天哪那么多小大人样的奇怪念头。
“感谢各位送我阿兄最后一程。”春秋双手相搭,略微屈膝冲大家行了个礼,小娘子声音嘶哑凄切,形容憔悴悲伤。
众人还礼,不胜唏嘘。
刘会仁上前一拱手招呼大家落座,春秋坐在左侧扶手椅上,右侧海爷惯常的座位空置。
刘会仁说:“海爷同各位爷相知相交一场,承蒙各位不弃,念着这场交情,对听水镇多有协助扶持,刘某代夫人谢过各位爷。”刘会仁拱手深深的弯腰鞠躬。
“我们将把听水镇近况与后期打算宣告各位,以宽慰各位爷对听水镇的关心挂怀,也不负各位爷对海爷肝胆相照的情谊。”刘会仁这番话说得诚恳略带悲腔,让众人只觉得他们确是真情实义的表达。
“听水镇自然条件贫乏,成为多国不辖之地,但她是海爷一手创建,我们自是责无旁贷。海爷这半年沉痼病痛,生意多是由我们几个管事打理,后期我们仍会遵照海爷的标准管理听水镇,打理各项事务。”这就是不会让任何一方来接管听水镇了。
“夫人与海爷情同手足,夫人年少又痛失兄长,愿为海爷守三年兄孝,这三年里,海府大门将长期关闭,请各位爷见谅。”这就是不欢迎任何人以夫人年小为由走夫人路子了。
小娘子这时圈住旁边嬷嬷的腰,把头埋进嬷嬷的怀里,嬷嬷轻拍着小娘子的后背,适时的表达了一个可怜小孩的脆弱。
“生意我们仍会按照海爷生前立下的规矩,不会怠慢松懈,请各位无需担心。”刘会仁团团一揖手,特别冲张达源点了点头。这就是让大家放心,生意还和以前一样照做,不会有什么大变故。
“海爷是个生意人,也是个读书人,生前最欣赏学识渊博之士。夫人想建数所纳川书院,以达成海爷的心愿。宋国是夫人母国,这第一所纳川书院,夫人想建在宋国,请春晖公子允许。”刘会仁向春晖抱拳一礼。
春晖思索未言,卫宁风说道:“宋国若不同意,我卫国愿替夫人达成所愿。”
真是不懂事的小屁孩啊,当着人面抢资源,春晖公子答道:“我同意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悬崖边角,我们选择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