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小王子》
1
八月流火,正是二伏天。
今年夏天热得出奇,谢檐喧在家里躺着,就像一只翻了肚皮的青蛙,整天嚷着要喝绿豆汤。
自从在邺城看到画展后,江停心里总提着一口气,提防着谢檐喧又要问什么,他实在是不太想反复去回忆当初。
谢檐喧却当无事发生,每天打打电话,见见人,做做事,对江停的不安毫无感觉。
八月底,谢檐喧生日,自己出门买了个小六寸的奶油蛋糕回来,江停才知道原来她过生日,便匆匆忙忙地出门买了菜,晚上做了一桌子鸡鸭鱼肉,活像过大年。
“你太夸张了。”谢檐喧挑了块豆腐塞进嘴里。
江停在她身边落座,搓了搓脸:“应该的。”
谢檐喧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江停舀了碗鸡汤,放在谢檐喧的面前,“先喝汤。”
谢檐喧端起碗啜上两口,烫得她龇牙咧嘴,她放下碗随即去拿酒——正宗茅台,也不知道她上哪搞来的,居然还偷偷藏起来,连每日忙里忙外的江停都没察觉半分。
倒上一杯:“这还是头一回有人陪我过生日。”谢檐喧说着,自己一杯酒下了肚,从嘴里烧进咽喉,谢檐喧再睁眼,眼里已经浮出了一层水光,两眼看上去格外亮。
江停看着她面前的空酒杯发愣,许是没料到她喝起酒来这样豪迈,耳边满是谢檐喧的嘟囔。
谢檐喧咂摸着嘴,一脸的满足:“好久没喝酒,有点爽。”正欲再满上一杯,江停却伸出只手,一把拿过酒瓶倒了一小杯酒就往嘴里灌,小小一杯,不过一口,一下子就见了底。
惊得谢檐喧都愣了:“你,能喝啊?”她总记着他的喉咙不好,总也不愿让他去喝那些刺激性强的东西。
江停倒是无所谓,陪着她喝了两三杯,奈何他似乎酒量不怎么样,没一会儿就开始晕,再来两杯连眼神都涣散了。
谢檐喧撑着脑袋坐在旁边看他,眼底全是笑,白酒烧得她脸有些红。她啃了个鸡腿,打了个小嗝:“算了,送你回房间。”
江停脑子短路了,吭哧了半天。
谢檐喧扛着他,十分吃力,这么高大的一个男人,跟团烂泥一样挂在谢檐喧身上,真是为难了这位长期缺乏锻炼、四肢无力的老板娘。
好不容易把人连拖带拽送回了房间,谢檐喧才直起身环顾了下四周。
自从江停住进来,谢檐喧几乎没有踏足过这个房间,原本以为江停会把房间打理得很好,可现在一看,居然和当初那个简陋的客房没什么两样,连衣柜里的衣服,都没添置几件。
谢檐喧坐在床边思考,是不是自己对他太不关心了?
正神游,突然一个脑袋凑了上来,缩在她怀里,额头靠着她的小腹。
“妈……”这天降一声“妈”,差点没把谢檐喧吓死。
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江停“受伤”的声带恢复得不好,声音嘶哑难听,可这难听的声音里却听出了几分难过。谢檐喧心软,摸了摸那黑漆漆的脑袋,然后把他从身上搬下来再挪回床上,起身欲走。
江停却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嚷着:“阿喧……”
谢檐喧苦笑,心头软得一塌糊涂。她转身蹲在他床头,揉了两把那张好看的脸:“真是,太坏了。”
她低头,凑上去亲了亲江停的眼尾:“好好睡。”
采花贼轻薄完良家妇男以后,摸着自己还饿着的肚子回前厅,路过厨房,瞟见灶台上搁着一碗面条,上面还卧着一个蛋,估摸着应该是江停想给她的惊喜。
谢檐喧脚步一顿,愣愣地站在厨房门口,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掌心一片潮湿。
她是师傅捡回来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她把被捡回来这天偷偷当作自己的生日,连师傅都不知道。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下长寿面,希望她福寿绵长。
2
第二天正是周末,江停难得起的晚了些,醒的时候头疼得很,沉甸甸地像灌了满脑子水泥。
正揉着脑袋往屋外走,却看到自家老板娘难得起了个大早,歪歪扭扭地坐在桌子前翻着档案本,时不时地打个哈欠,染得一双泪眼朦胧。
老板娘迷迷糊糊瞧见他,还挥手打个招呼:“起来了啊?”
江停颔首,转身去洗漱间刷牙洗脸。
正在这时候,有两个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半天异口同声道:“谢老板在吗?”
一男一女。
男生生得高高瘦瘦,细得跟根竹竿一样;女生微胖,一打眼看过去就想到俩字“丰腴”,前凸后翘,像个水分充足的水蜜桃。
谢檐喧支起脑袋,招招手:“在,请进。”
许长川和裴思远同时抬脚进门。
裴思远动作快些,落了半步的许长川肩膀被蹭了一下,身子一晃,撞倒了脚边一小盆蔷薇。
只听“哐当”一声,陶花盆碎成了七八瓣。
谢檐喧猛地直起身子,柳眉倒竖:“踢馆来了?”
许长川站在原地,脸涨得赤红,一个劲儿地摆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裴思远回头看了男生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许长川总觉得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弄得他愈发面红耳赤,活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一般。
那是一盆江停刚种下去没多久的海棠,个头小得很。
谢檐喧摆摆手,且放过了许长川。
许长川却自己蹲下身,也不管泥巴有多脏,一个人把碎了的花盆和一地的泥都收拢了起来。
裴思远走到近前:“我来登记。”
谢檐喧拿了笔:“行吧,名字、年龄、职业……”
许长川把事情干完,谢檐喧找了个空隙指了指院子里的水龙头。
他洗了手,然后走进屋,脸上依旧有残红,安静地寻到沙发一角,乖乖巧巧地坐了下去,坐姿再端正不过,两腿并齐,两手放在膝盖上,垂着头,一副什么都与我无关地样子。
裴思远拨了拨头发,手腕上一支莹润的镯子顺着腕上滑动,她骨肉匀亭,翡绿色衬得那小段皮肤白得发光,活像一节白藕。
“我叫裴思远,今年27,是个记者……”她答的一板一眼,面上始终含笑,多的话一个字都不多说,为人实在老练。
耗时不过半小时,录完信息就当是完工,谢檐喧照理说上几句“有人选会给你打电话”的套话,裴思远也不多耽搁,道了谢就走了。
谢檐喧原以为,裴思远走了,男生就会立刻上前,可等了半天也不见那男生动弹。
“先生,先生,到你了。”
叫了好几声,才见那男生突然抬头,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四处张望。
合着是打瞌睡打睡着了。
他有些慌张:“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我值班,熬了一夜。”他惶惶地站在那儿,实在是太过腼腆。
谢檐喧懒得听,招了手:“个人信息登记,你过来坐。”
江停出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一句“我是名警察”,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被他震在了原地。
谢檐喧瞧了他一眼,手上的笔头一转,指着门口:“去收拾一下。”然后对着许长川道,“你继续。”
日头愈盛。
许长川在额头上抹了把薄汗,冲着谢檐喧鞠了一躬:“麻烦您了,谢老板。”那态度过于诚恳,搞得谢檐喧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做这行这么久,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可这马上奔三了,还跟个少年一般青涩腼腆的男人,可不多见。
“回吧回吧,有消息给你电话。”
许长川也不多待,道了谢就走,临到门口还冲江停点了点头。
3
裴思远上午去了一趟“种玉”,中午抽了个空去做了个人物采访,那是一家开在医院旁边的假发店,老板娘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两年前从上一任房东手里盘下了这家店,假发店一开就是两年,生意好不说,那些病人、家属还总喜欢来她店里唠嗑,小小一间店铺不过30平米左右,却总是热热闹闹。
两点的时候,来了个病患,乳腺癌晚期,一头寸板,五官明艳,真是可惜。老板娘要做生意,裴思远就坐在角落里看着她们互动,心里又酸又软,但又必须保持理性记录现场,然后写进稿子里。
素材搜集完了,裴思远同老板娘相互留了个微信,然后转身离开,搭了公交车去三焦街练车了。
八月的天热得很,下午体感温度恨不得直逼四十多摄氏度,太阳晒得皮肤发疼。驾校在一片空地上,只搭了几个棚子遮荫,平坦又宽阔的水泥地被太阳晒得反光,蒸起腾腾热浪。
裴思远正在练科目二,一个侧方停车折磨得她头秃,她恨不得把车一下子给撞墙上去,那教练车里也没空调,又热又闷又烦躁,她只能坐在车里喘粗气。
教练是个中年男人,五大三粗,左胳膊上纹了一团纹身,也不知道是什么,总之一双虎目瞪着就让人怕得不行。
教练正抽着烟,翘着二郎腿,看着车里手忙脚乱的裴思远。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皱了皱眉:“你先下来歇会儿,换个人上去练。”
裴思远呼出一口气,抹了把下巴底下的汗,跟水似的,V领的衬衣前襟已经湿透了。
他推门下了车,快步走到棚子里猛灌了两口水。
教练碾了烟蒂,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目光从裴思远胸前瞟过。
“教练……”有人小跑进来,还在微微喘气,“不好意思,来晚了。”
来人高高瘦瘦,穿着一身白色T恤,脸颊热得泛红,汗从鬓角往下淌。
裴思远刚把水杯放下就愣了一下。
因为这人,早上刚见过。
正是许长川。
许长川看到她也很是意外,他搓着手踌躇了半天,才冲裴思远微微地点头,权当打了招呼。
或许是因为去登记相亲时相互撞见过,所以两个人偶然的对视里,总有那么几分尴尬。
和裴思远完全不同,许长川练科二不过才两三次,倒车入库和侧方停车都已经十分娴熟,来来去去操作两次,连教练都夸他天赋高。
裴思远坐在棚子里看着他:动作流畅,不急不躁,手长脚长的,拨着方向盘行云流水,还颇有些观赏意味。再想想自己,又感觉快愁掉了一把头发。
教练大掌拍拍她的肩膀:“等会儿他下来,你再上去练练,我在车窗边上跟着。”
裴思远往后挪了一寸,默不作声,只点头。
两把操作完,许长川把车停稳,开门下了车。裴思远从他旁边擦过,弯腰进车。
恰逢夏日风起,许长川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夏日里的甜桃。她马尾的发梢蹭过他的手臂,又轻又软。
许长川是个容易害羞的男人,这一会儿工夫,耳尖就红了,好在烈日炎炎,就说是晒得也行。
教练走过来,扔给许长川“不错”两字就俯身下去,一只胳膊支在车窗沿上,一只胳膊伸进去,大掌盖住裴思远的手背,引着她转动方向盘。
裴思远是个记者,是一个辗转在文化版、政务版、民生版的什么都见过的资深记者,她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她狠狠地把手抽出来,一个眼刀子过去,然后对着教练身后叫了声:“喂,你过来。”
许长川脚步一顿,转身,有些迟疑:“你叫我?”
“是啊。”裴思远盯着教练的眼睛,半点不怵。
教练正在拧眉,刚直起身,就听到裴思远又来一句:“刚看你练得不错,你来教我呗。”她脸上似笑非笑,声音甜腻,若是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是女孩在跟自己的男朋友撒娇。
许长川被逗得面红耳赤,心跳都快了几拍。
教练还欲开口,只听身后脚步声起。
许长川几步过来,看了看教练,再看了看裴思远。
憋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好。”
教练也不敢太嚣张,一来四周好多双眼睛看着,二来他知道许长川是个民警。
许长川长得太高,只能弯腰俯身去跟车里的裴思远说话。
“你没事吧?”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他多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裴思远跟变脸似的,突然柳眉倒竖,说了句脏话,然后紧接三个字:“性骚扰。”
许长川脸色一变,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拍了拍车窗沿:“你别怕,我是警察。”
倒也是神奇,这个腼腆的男人在这一刻,气势突然凌厉。
4
在“种玉”登记了没两天,裴思远在出采访的路上接到了谢檐喧的电话,通知她周三晚上八点,在竹海路那家网红书店和相亲对象见面,对方手里会拿着一本吉米的经典漫画《向左走向右走》。
裴思远应下,在提醒事项里写好。然后她在公交上发了会儿呆,倒不是她对相亲有多么热衷,而是前男友婚礼在即,她都收到了请帖,当年被甩的不甘涌上心头,脑子一热就去了“种玉”,可约了人见面吧,她又开始有些忐忑。
周三下了场雷暴雨,一场雨劈里啪啦地浇了人一头一脸。裴思远撑着把小太阳伞,半点用都没有,除了脑袋没湿,上衣衣摆和裤子都湿了大半,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她硬着头皮往书店里赶,很想一个电话就不去了,可到底是她自己先答应的,临时放鸽子实在是毁人品。裴思远心道,还没见面就来这么一遭,她和她的相亲对象可能有些八字不合。
书店里开着冷气,推门进去,门口的风铃一阵响,低温袭来,裴思远浑身都湿了,冷不丁儿地打个寒颤,三伏天里觉出了几分冷。
搓了搓手臂,把伞放到墙角,还没往店里走上几步,又有人推门进来,门缝漏出一丝闷热的潮气。裴思远下意识地回头,对上一个高瘦的背影,穿一件短袖格子衬衣,里面套一件白色背心。待人转过身,裴思远心里一个咯噔。
居然,又是他。
上次在驾校,许长川一直寸步不离,无论是练车还是休息,都始终跟在裴思远身边,那教练找了几次机会都被打断,最后还是被许长川警告了一出,这才歇了心思。
裴思远那天穿的衣服领口稍低,加上汗流浃背,让她本来就有些显眼的前胸越发性感。
可许长川从头到尾都没瞟过去一下,而是目不斜视,眸光清澈。
直到练车结束,许长川还十分负责地把裴思远送到了车站,亲眼看她上了公交,交代自己下次练车是在什么时候,如果她还有顾虑,可以选择跟他相同的时间。
裴思远见过的腌臜不少,对这样的男人,很难不产生好感。
许长川此刻刚从派出所下班,没料到半道上一场突如其来的雷暴雨,他也没带伞,比裴思远狼狈多了。
两人的目光刚一对上,许长川白净的一张脸,慢慢腾腾地就变成了红色。
然后,裴思远就看着他,从衬衣里掏出本正方形的书,封面上是再眼熟不过的画风。
许长川浑身湿淋淋的,可从怀里掏出的那本书却是很整洁,除了带了点潮气,一点也没沾上水,可见他把书护得很好。
裴思远瞧着,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支旧钢笔。
“许警官,又见面了。”她晃了晃手里的旧钢笔,脸上的笑容又甜又软。
许长川看看她,再看看自己怀里的漫画书,再有两个月满30岁的男人,却像个18岁的少年一样,他摸了摸自己的耳廓,有些害羞,有些腼腆,轻轻软软道:“裴小姐,你好。”
店外应声一个响雷。
裴思远觉得这种缘分,真的很有……戏剧性。
两人相对而坐,相顾无言,一个人手里攥着支旧钢笔,一个人手下搁着本漫画书。
书店自带咖啡厅,裴思远点了杯馥芮白,而许长川则要了杯巧克力。
“那个……”裴思远刚开了口,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许长川认真地看着她,等着听她说话。
那副乖巧的模样,在裴思远眼里看来竟有些可爱,像只大型萨摩耶。
“没有,我的意思是,不用这么紧张。”裴思远“噗嗤”地笑开了。
许长川这才腼腆地笑了笑,一双虎牙若隐若现。
裴思远先打开了话匣子,毕竟身为一名记者,最拿手的就是没话找话说,就算没内容,也能问出花样来。
她虽然有些职业病,但许长川却是出乎意料的好脾气,除了不能回答的工作内容外,基本上都是有问必答,担心裴思远了解不够,他还会自觉地加以解释和延伸。
裴思远听得入神,早就忘了自己是来相亲而不是来工作的。
一杯馥芮白见底。
许长川截了话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他说话着实不太像一名警察,总是那样不急不缓。
裴思远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好意思啊,职业病。”
“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的,只是明天工作日,而且太晚回家不安全。”许长川解释了一串,手指在漫画书边缘来回滑动,然后似是才想起来,他把书往前递了递,“这是送你的。”
裴思远大方地接过来,看着封面上相反方向的两个人,突然就懂了对方的认真。
离开的时候,还是许长川把她送到了车站。
临上车时,裴思远报了一串号码:“我的手机、微信。如果你能记下来,联系我。”
其实结果并没有什么意外。
裴思远自认为看人尚准。
一个认真的、礼貌的,甚至有些腼腆的许长川,她觉得试一试,也没什么不好。
5
裴思远一直都没等到许长川的消息。
电话没有,微信也没有。
那一天就像是一个错觉一般,好像两个人根本没有见过面。
裴思远这几天有些忙,成日里东奔西跑采新闻。原是想着过段时间忙完了,给谢檐喧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可冷不丁儿的,许长川又出现了。
八月底出了伏,早晚开始有了凉意。
裴思远这天正熬夜写稿子,两只手在键盘上劈里啪啦地,恨不得使出一招“九阴白骨爪”。
电话突然就响了,一个陌生号码。
她两眼冒着光,近来线索多,这个月的稿分高,这也意味着工资也会多。
“喂,又有什么线索吗?急不急?”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声音有些犹豫:“裴小姐,我是许长川。”
一贯的柔和,就算是隔着电话,都不减半分。
裴思远脑子乍一下回不过神来,“许长川”这三个字在她脑子里转啊转啊,转了老半天才想起了这人是谁。
“你终于来电话了。”裴思远最近频繁采访加熬夜写稿,整个累成一公鸭嗓子,也怨不得一开口,许长川还不敢确定是她。
裴思远也是下意识地说了这话,毕竟她一直在等这个电话。
许长川还在所里值夜班,连着几天胡子都没刮,整个人狼狈得不像样,他前些日子刚在忙一个案子,已经好几天没休息了。好不容易把犯人逮回来了,这才喘了口气,想起了裴思远那张甜糯的桃子脸。
“对不起,我一直在跟进案子,实在是……”他听见裴思远那话,立马开口解释,听着甚至有些急躁。
话还没说完,裴思远就打断了他:“我知道了,不怪你。我也忙,如果以后你发现我也很久不联系你,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两个刚摆脱陌生的男女,正尝试着往情侣方向发展,但因为缺乏了解和相处,总显得那样客气。
一个要值班,一个要写稿。
两个人草草地说了几句话就挂了电话。
可没一会儿,裴思远的微信提示音响了一声,她打开一看,许长川发来了一个好友申请。
而他的头像,正是一只笑眯眯的萨摩耶。
裴思远点开备注名称,给许长川备注了三个字——萨摩耶。
许长川傻乎乎地发来一个端坐在地上等着主人陪玩的萨摩耶表情。
裴思远倏地笑出声来,还没来得及回消息,一个新消息弹了出来。
来自前男友:婚礼,你会来吗?
裴思远眯了眯眼,犹豫了很久很久。
凌晨两点,她回了条消息:去。
然后她点开许长川的头像:9月7号晚上,要不要去约会?
彼时她已经上床关了灯。
消息却是立马回了。
“好。”
紧接着又是一条:早点休息【晚安】【晚安】
裴思远没再回,闭上眼睛,睡前觉得无比安心。
6
这天裴思远采访结束,坐着公交车路过三焦街派出所。
鬼使神差地,她就在那站下了车,走到派出所对面的咖啡厅里坐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派出所的正门,门口停着几辆警车,有民警出入。
五点半,街上人渐多。
许长川出现在裴思远的视线里时,他穿着一身警服,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妥帖。他原本就生得高高瘦瘦,宽肩窄腰,一身制服愈发显得他精神。
许是打算去巡逻,跟着同事一起,三个人就往三焦街购物广场方向走。
裴思远匆匆跟上,拉了个不长不短的距离。
可人家是经过专业训练出来的警察,裴思远那粗糙的跟踪功夫,没一会儿就被人发现了。她还在悠哉游哉地跟着走,冷不丁儿地被转过身的三个人堵了个正着。
许长川明显有些错愕,就那么一愣神的功夫。其他两位民警快步上前,虎着脸,凶巴巴地质问她想干什么。
裴思远倒不觉得害怕,只是有些丢人,当着满大街的人被警察堵,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冲着她看,回头率当然是百分之百。
“我……”她支吾了半天,瞧了许长川两眼,真是臊得慌。
许长川脸上有一瞬的尴尬,但立刻就被无奈掩盖,他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同事的肩膀:“没事,是我朋友。”然后垂头盯着裴思远,放轻了声音,“我在巡逻,等我下班再联系,好吗?”
许是那语气太过温柔,又许是那目光太过绵软。
一向厚脸皮的裴思远闹了个大红脸,“我,我……我就是路过,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她慌慌张张,羞羞臊臊,丝毫没注意到许长川自个儿也是红了一双耳朵。
裴思远快步往回走,活像身后有什么豺狼虎豹一样。
可还没走远,就听见身后一阵打趣的笑声。
许长川看着裴思远的背影,心跳像是突然被解了绳索一般猛烈起来,克制了半天的情绪才慢慢地染红了他的脸。
同事笑着打趣他。
许长川没反驳,嘴角也有些不受控制地翘起。
晚间两个人都对着手机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一个因为下午依然觉得难为情,一个也是因为害羞不知道打了电话该说什么。
许长川看了一眼时钟,九点,他拿着手机在屏幕上噌了噌,自己说服自己:一个大男人,总不好让女孩处处主动。
这么想着,就拨了裴思远的电话。
可是不巧,裴思远因为等了太久,觉得今晚可能接不到电话了,于是起身去洗澡,就这么个时间点,电话却来了,响了半天也没人接。
许长川心里有些发慌,猜测揣度着各种可能性。又打开微信,一条一条地给裴思远发消息。
【对不起,但是我巡逻的时候,真的不能多跟你说话。】
【下次你要是去了派出所,提前给我消息行吗?没什么事的话,我可以跟同事换个巡逻时间。】
【今天我同事不是故意的,他们只是以为你可能是什么不法分子。】
……
许长川捏着手机,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想起相亲那天晚上,在书店里看到裴思远的时候,其实心里是高兴的。说不上原因,只是觉得如果相亲对象是她,他觉得会很好,他想他会努力不让她嫌弃自己。
他看着她笑,圆圆的一张脸,总是白里透着粉,一笑起来令人眼前一亮,就好像生活里,并没有什么值得烦恼的东西。
裴思远并不知道错过一个电话,会让这个男人胡思乱想一大堆。等她洗完澡出来,手机里已经有了一个未接电话,和十五条微信消息。
前后不过十几分钟,她有些惊讶。
许长川几乎是电话一响就立马接了起来:“对不起!”
这错认得太快,也太莫名,裴思远一个忍俊不禁就笑了,气氛瞬间冰雪消融:“你做错什么了,就道歉?”
听着裴思远带笑的声音,许长川就松了口气,又听裴思远道:“本来是我的错,你道什么歉,是不是傻?以后别抢着道歉了,我又不是不讲理。哦,我刚刚……只是去洗了个澡。”
许长川听着裴思远爽快的笑声,那声音里还掺着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明天晚上见,你别忘了。”裴思远嘱咐他。
许长川连忙答道:“没忘没忘。”
这对奔三十的成年男女,此刻却像是年少时候那样,滋生着一种充满青春气息的暧昧。
7
次日就是婚礼。
裴思远早晨起床洗了个头澡,把自己拾掇得无比明**人。她原本就身材极好,浓颜的五官,稍一收拾就是个大美人,“艳压”两个字用在她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
当年被甩的理由也很是奇葩——因为长得太好看而让前男友没有安全感。
简直就像个笑话。
裴思远决定出席婚礼的理由也很简单,不是嫌老娘太美了吗,那我就去看看你老婆有多丑啊。
酒店定在了昆城的一家五星级,开了五十桌,真是算得上出手“壕”爽。
裴思远站在门口,摆好表情,正准备撩裙子上台阶,突然身后来人,扯了一把她的胳膊,她的高跟鞋跟又细又窄,被这么一扯,整个人倒栽葱似的就往后倒,直直撞进一个硬巴巴的胸膛里。
“干什么?”裴思远一阵手忙脚乱,天降横祸,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就那么一仰头。
一张无辜的脸就那么摆在了她眼前。
裴思远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许长川摸摸鼻子,他发誓,除了上次裴思远尾随他巡逻以外,每次偶遇,都是意外。他讷讷地拿出婚礼请帖:“我来参加婚礼。”
然后想了想,还是老实坦白了,“新娘是我前女友,我本来不想来的,只是很多高中同学都在,大家都约好了趁这个机会见面,我才来的。”
裴思远暗道:这究竟是什么孽缘?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狰狞的表情,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走到许长川身边,挽上他的胳膊:“这样的话,一起进去吧。”
许长川有些激动:“你你……我高中同学很多都在,你会跟他们见面的。”
裴思远撩了把长发,越发风情万种,她挺了挺胸,笑得狡猾又得体:“正好,我也有很多朋友在。”
两人就这么相携着走进酒店大堂。
其实,一般男人站在裴思远身边,很容易被她的明艳压住,让人注意不到其存在。可偏偏,许长川长得既高又瘦,还是警察出身,往那一站就是板正板正的身形,气质极佳。
站在裴思远身边,他不仅没有被压制,反而相得益彰,让人看了就觉得这一对实在赏心悦目。
新郎和新娘就站在迎宾区,本看着也是一对壁人。
可等裴思远和许长川走近了,大家的表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毕竟一对新人,男的不够挺拔,女的太过寡淡。
四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复杂。
裴思远递上一个红包:“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啊。”
许长川也连忙递上红包,然后跟着裴思远的步子往里走。
走了没多远,裴思远听见新娘尖利的声音:“你不是说你打听过了,她根本没男朋友吗?怎么会跟长川在一起?”
“长川长川,你不提这个人会死啊?”
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要小看了男人和女人的嫉妒心。
裴思远越发笑得嚣张,侧过头半掩着嘴道:“我包了个250。”她化着精致的妆,眼尾飞扬,可再精致、再浓艳的妆都掩不住她眼里零碎的光。
许长川捂着心口。
最近真是,越来越容易失控了。
场内熟人不少,许多都是当年的同学,一边是男方,一边是女方。可裴思远拉着许长川游走在其中,落落大方,介绍许长川只用了三个字——男朋友。
许长川看着她,眼神越发温柔,恨不得捞出一汪水。
有老同学前来打招呼,许长川大着胆子去搂裴思远的腰,盈盈一握,让人心猿意马。
“这是我的女朋友,裴思远。”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极认真,极郑重。
裴思远只觉得腰间像是揣了个小太阳,一路烫进心里。
8
中午的酒宴,两点就差不多结束了。
裴思远和许长川往外走,许长川一门心思都在怎么去拉她的手才会显得不那么刻意。
还没走到门口,只听一阵骚乱,有人往外冲,有人往里跑。
“有人要跳楼啊,报警,报警!”
一声尖叫像把刀一下子杀进每个人的耳膜,激起了一阵慌乱。
许长川和裴思远的反应几乎是如出一辙,拔腿就往门外跑。
一个警察,一个记者,在任何事件发生的时候,都是第一时间往前冲。
可对方寻死的心太坚决,动作太快。
就在裴思远冲出大门的那一刻,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从她眼前坠落,“嘭”的一声闷响砸在所有人的面前。
甚至有血,溅到了她的裙摆上。
裴思远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突然被拉进一个怀抱。
许长川的手,一直放在她的背上,一只压在她的后脑勺上。
裴思远满脑子都是一阵“嗡嗡嗡”,脸颊贴在许长川的胸膛上,一阵震动。
“没事,不要怕。”他动作利索,压着裴思远的手不动,然后另一只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110,“这里是奉齐西路万峰大酒店,有人自杀,已经坠楼,当场死亡。”
裴思远在他的怀里一动都不敢动。
她刚刚其实已经看到了,那个人,死状非常恐怖。
虽说做记者已经好几年了,民生新闻里说跳楼的也不少,但每次都被救了下来。这是第一次,有人真的一跃而下,而且就死在她的面前。
这样的冲击,饶是裴思远自觉承受能力再强大,也无法接受。
许长川抱着她,那只手始终放在她的后脑勺上,然后有条不紊地跟酒店的保安和负责人交代着处理事宜。
不要引起混乱,不要破坏案发现场,把酒店里相关工作的人员聚集……
裴思远听着他一句一句地交代。
僵硬的四肢开始回暖,她反手抱住许长川,像是突然喘过气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身体从僵硬开始逐渐颤抖,她揪着许长川的衬衣,指尖都在发白。
许长川轻抚着她的脊背,然后把她打横抱起来,走进大堂,把她放在了大堂的沙发上。
他半跪在她的面前,握着她冰凉的手:“没事了,不要怕,这是一个意外。你什么都没看到,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许长川始终陪着她,直到警察来。他站在裴思远的面前,把她挡在身后,跟警察反馈信息。
两个区的派出所相隔很近,大家也都熟悉,许长川清晰简洁地把事情说完,然后在隔壁所有同事的注目礼下,带着裴思远从酒店后门离开,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一路无话,裴思远贴在许长川身上,一直没能回过神。
许长川发了消息给谢檐喧,要到了裴思远家的地址,一路就往她家走。
安静得几乎凝滞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电话声打断。
裴思远接通了手机。
“小裴啊,奉齐西路万峰大酒店有个自杀的新闻,你跟一下,晚上把稿子赶出来,明天见报。”
许长川以为裴思远不会回应。
却听她回了句:“知道了。”
他拧拧眉,有些担心。
“不能让别的记者写吗?”他问。
裴思远惨白着一张脸:“成年人的世界里没那么多人情。自杀的新闻,其实没几个记者愿意跑。”
许长川把她送回家,站在门口,不逾越半分。
“那我先走了。”
裴思远看着他下楼,刚下两个台阶。
“能不能,陪我待会儿?”裴思远很害怕,她不得不承认,可在许长川并不厚实的怀里,她却觉得安稳。
9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这样。
许长川坐在书房里,看着裴思远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打,越打脸色越难看。
太阳渐渐落山,只剩一抹夕照给城市染上血色。
裴思远终于放下了手机,瘫坐在椅子上。
“死者身患癌症,今天是他前妻带着儿子再嫁的日子。”裴思远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那家假发店的老板娘的。
“他得了癌症之后,前妻就跟他离婚了,卷走了家里的钱,带走了唯一的儿子。然后过了不到半年,她又找了个家境还不错的小老板。”
“人性啊,真的让人很难相信这世界上的爱情和善良。”
一室唏嘘。
许长川端着那杯早就凉透了的茶,猛灌了两口,虽然觉得还不是时候,但却有种不吐不快的冲动。
他站起身,几步走到近前,弯腰,双手撑在桌面上,克服了所有的腼腆和害羞,直直地看着裴思远。
“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我从小到大,说过的每一个字,许过的每一个承诺,从来都不会食言。”
他是一个极认真的人,裴思远知道。
他很认真,认真到一花一木,一支笔一本书,一个陌生的人,都能得到他的珍视。
他很少开玩笑,因为很容易把旁人说的话当真,而自己说的每句话都是出自真诚。
他很少承诺些什么,但一旦话出了口,他会履行到底。
裴思远望着他,很久很久。
久到窗外夕阳落幕,华灯初上。
她舔了舔嘴唇:“我知道了。”
像是一场风暴突然被抚平。
一切都归于安静。
裴思远撑着精神写完稿子,发给总编室。
然后关了电脑,对许长川说:“我洗个澡,然后我们去吃饭。”
许长川今天牵了她的手,搂了她的腰,现在颇有些无所顾忌,抬手摸摸她的头:“好。”
他很少用点头,或者“嗯”来回答她。
每次只要她说什么。
他的回答总是“好”。
一个清楚的、利落的态度。
两个人都没什么食欲,在路边一家牛肉粉店草草地吃了两碗素面。
裴思远踩着月色回家了。
许长川就站在她的身后,一直到身影消失。
晚间,裴思远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梦里一片混乱,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很害怕,怕得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
猛地惊醒,凌晨三点,屋里屋外黑漆漆一片。
裴思远身上汗得透湿了,手忙脚乱地把屋里的灯打开,一室暖光都驱不散令人害怕的感觉。
她攥着手机,拨通了许长川的电话。
“阿裴?”
“没什么,我只是……”裴思远坐在床上,抱着膝盖。
“没关系。”
裴思远听见台灯开关的声音。
“你想听故事吗?我刚给我侄女买了一些书,还米来得及送给她,可以先读给你听听。”许长川什么都没问,只趿了拖鞋下床。
挑来挑去,挑了一本《小王子》。
他的声音还带着睡意,却念得一丝不苟。
“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裴思远有些鼻酸。
这一夜,电话整夜没有挂。
许长川听着电话那头绵长的呼吸,悄悄地合上书,然后上床睡觉。
电话就放在他的耳边。
他们听着对方的呼吸,梦里风平浪静。
10
九月底。
裴思远抽了个时间去给谢檐喧送钱。
“种玉”的院子里多了好几盆海棠。裴思远到的时候,谢檐喧正指使着江停在翻墙角的地,说是要在那里种一颗桃树。
看见裴思远,谢檐喧殷切地冲她招手。
“怎么样,我介绍的人,不错吧?”
裴思远哭笑不得:“你真的有给我认真挑吗?还是因为那天我俩一起去登记,你图个方便?”
谢檐喧一脸正直:“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太伤我心了。”她惯来是个脸皮厚的,插科打诨信手拈来。
“我们偶遇了很多次,就算你不牵线,我们也未必不会在一起啊。”
谢檐喧摆手:“话可不是这么说。你们见再多次,或许能成为朋友,但再进一步,说简单可不简单啊,而我,就把你们放在了准情侣的位置上,推了这么一把,你们自然会朝着这个方向去走。”
“行行行,你最关键。这是费用,两个人的我都送来了,你点点。”裴思远把信封往桌上一放。
正巧看见桌上的iPad屏幕上,正是一则人物采访,是几年前点爆全网的一则人物新闻,因为内容是——画家江停。
“咦,谢老板你也在看这个啊。当时采访一出来我就看了,前辈真的是前辈,连江停这种神坛上的人物都能采到,你是不知道,当时所有媒体的记者,哪个不盯着他,哪个不想拿个独家啊,可偏偏就是被我师姐采到了,她也是凭这个稿子,现在都已经是知名媒体人了,身价翻了十倍。”
裴思远拿起iPad仔细翻阅,“不过江停这个人也真的是太难采了,这个稿子里的信息其实并不多,稿子也不算是优秀的人物稿,只是这个人,太值钱了。”
“是吗?我不清楚啊,我只是随便看看。”谢檐喧点着手里的人民币,“听说他已经去世了。”
“是啊,好像是火灾意外身亡,他妻子是去认的尸,真是可惜了。”
“除了他老婆,没人再去认尸吗?他朋友呢?家里人呢?”
“家里人不清楚,是有个朋友叫赵含光,以前是他的代言人,只是江停死后,好像就没他的消息了。”
“那倒是挺有意思的。”
“怎么说?”
“烧成了一具干尸,DNA没有可匹配对象,又没个人样儿,他老婆怎么知道是他?”
裴思远被问了个正着,当真是无法解释。
谢檐喧把iPad从她手里拿回来:“算了,这是别人的事。钱我点好了,结婚的时候通知一声啊。”
裴思远应了声好。
回家的路上,她脑子里一直盘旋着谢檐喧的问题。
江停从来没有露过面,烧成那样,是怎么被认出来了?
还有,赵含光,失踪了吗?
这是一种来自记者的新闻敏感度,裴思远觉得,她似乎,触摸到了什么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