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士颍,可还记得先帝遗诏?”
“自然记得!”
“那还不让你的手下让开,难道要犯阻拦言路的罪名?”
齐之藻一喝,孟渠一阵苦笑,他此番前来只是为了避免众人叩宫,但本来心里就没底,论资排辈,齐之藻是他是前前辈,而且对自己还有提携之恩,老头一犯倔,小皇帝都坐立不安,何况自己了,但他人就不放弃地低声下气道:
“老大人,难道就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了吗,要知道您带着这些懵懂学子前去叩宫,陛下不敢把您老人家怎么样,但这些学子和官员的仕途算是全毁了啊?”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孟士颖,这句话你可听过?”
孟渠傻呼呼地摇了摇头,齐之藻暗叹道:
“亏你已经是位极人臣之辈,见识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的德清知县,老夫当年怎么就看走了眼,提拔你入了按察院?”
齐之藻一回头喊道:
“众士子,我等叩宫为国为民,虽死无憾,同去!”
“同去,同去!”
士子们被缇骑的兵刃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他们高喊着口号朝着缇骑冲去,孟渠一见大事不好,连忙喊道:
“让开,速速让开,全部去善正门,不可拔刀!”
缇骑一听,慌乱地拉开马匹,许多马匹被人群一冲,竟然惊了,一时间马嘶人嚎不绝于耳,此地混乱一片。
按下齐之藻带着气势汹汹的学子们冲向皇宫不表,皇宫里已经是吵吵嚷嚷乱成一锅粥了,文和殿上,官员们分成两派,互相指责谩骂,文武官员已经全都没了平日的和气和斯文,当着张尚昀的面骂对方是猪头三,婊子养的,让坐在龙椅上撑着下巴看戏的张尚昀不住皱眉。
九岁登基,十岁主政,如今不过十六的张尚昀看起来还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他继承了张兴朝那文质彬彬的气质和母后朱太后的俊俏容颜,如果不是身披龙袍,比之勾栏院中的兔爷儿也丝毫不逊色。
大西国报正午出的号外就摆在身侧,齐之藻的叩宫大军正在逼近,下面的文武百官却还在互相责难,一个劲的把带头签订密旨合约的脏水往对方身上泼,张尚昀已经有些厌倦了,抬起右手,身旁的首领太监刘公公一看,连忙一清嗓子,喊道:
“肃静!”
殿中的禁军一齐喊道: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帮都快打起来的文武众臣们才回过头来注视着这个从来都沉默寡言的小皇帝,不知道小皇帝在这个当口又有什么话说。
张尚昀叹了一口气,从龙椅上站起来,吓得下面的文武百官连忙退后一步,跪下三呼万岁,张尚昀走下金梯,来到殿中,平举双手道:
“众位爱卿平身。”
众人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小皇帝,走进了看便越发觉得小皇帝少不更事了,平日小皇帝只会四句:
“众位爱卿平身,就照丞相(都督)的意思办吧,爱卿说的在理(很好),容朕考虑一下。”
便再没有多的言语,今日不知小皇帝又要说些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张尚昀朝着文武百官一鞠躬,道:
“此次密旨合约,罪责在朕,是朕没有考虑周全,让诸位臣工跟着受累了。”
众人傻了,好在站在首位的禁军总都督黄开泰反应地快,连忙跪在地上哭号道:
“是臣等无能,累及陛下,还请陛下治臣等之罪。”
剩下的文武连忙又跪下,虽然不是人人都能像黄开泰那般富有表演天赋,但自责之声又是一片,待众人再次起身后,张尚昀又道:
“黄都督,让禁军打开中门,请齐相进殿叙话吧。”
“。。。。。。陛下,齐之藻如今已是白身,叩宫本已犯了死罪,再让他进宫。。。。。。”
“哎,什么死罪不死罪的,朕是齐相看着长大的,他老人家除了脾气坏一点,对朕的张家却是万分的忠心,你让禁军请他进来,莫要有丝毫怠慢。”
“这。。。。。。微臣去请吧。”
黄开泰亲自退下去请,自然最好不过了,张尚昀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问:
“史官程大人可在?”
“微臣程兆阳参见陛下。”
“劳烦程大人为朕磨墨,朕要下罪己诏。”
众臣又是一阵愕然,站在文官之首没有参与到争吵之中的潘独鳌闻言,睁开了假寐的双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小皇帝,身后的右相王惧谢出班奏道:
“陛下万万不可,此密旨应是大西国报一干匪首勾结红衣耍的把戏,陛下何须为这种不实之事下诏罪己?”
王惧谢这是为了大局考虑,牺牲大西国报的一干人等如果能够挽回朝廷的威信,也值了,其实他早就派按察院缇骑前去捉拿大西国报的人,只不过人家比较聪明,早就人去楼空了,不过这样又可以坐实他们串通红衣的证据。
张尚昀笑道:
“王相,朕不是胆小鬼,朕种下的恶果自然是朕自己食。”
“陛下,当为大局。。。。。。”
“朕谢过王相了,如果一个君王连自己做的错事都不敢承认错误,那朕和隋炀帝、明思宗又有什么区别?”
一干重臣全都露出圣上英明的表情,特别是那些耿直的忠臣们从心底深处一股我大西中兴有望的感触,不过站在右侧的六位都督则是强颜欢笑,心中就像有十五桶水一般七上八下,小皇帝今天是怎么了,简直跟变了个人一样,不但说话如此有条有理,而且一瞬间就变成了明君一般,难道背后有高人?
想到这里,他们都朝一边不动声色的潘独鳌望去,难道是这个老鬼在从中作梗?
张尚昀写完了罪己诏,程兆阳接过一看,越看越激动,到最后竟然泣不成声地拜服在地上,喊道:
“陛下如此宽慰百姓,臣等当以死报君恩。”
张尚昀并没有搭话,众臣一片狐疑,小皇帝到底写了什么能够让一直以来正直无比的程兆阳激动成这样,张尚昀回头朝右边聚成一团儿的六位都督看去,说道:
“来人啊,把****、唐启然、冯松喜、赵亨、马光裕、曾留全六给朕人拿下!“
呼啦啦一声响起,身披铠甲的禁军一拥而上,把六位被叫到名字的都督全部按在殿上,****身为首官,最先清醒过来,喊道:
“陛下,莫要被潘老二骗了,我等都是赤胆忠心的忠臣啊!”
张尚昀嘴角轻启,笑道:
“一直以来,六位都督欺朕年幼,把朕当做这金銮殿上的傀儡,六位都督侵占良田,贪赃枉法之事朕就不一一细说了,自会有按察院会同大理寺、刑部一一查清,到时即便是朕饶得了六位都督,且看天下百姓饶不饶得了六位,带下去,打进天牢候审!”
“冤枉啊,圣上,我冤枉啊!”
“潘独鳌,你个老狗,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莫名其妙沾了一身腥的潘独鳌无言以对地看着今天这个性情大变的小皇帝,周围的众臣们那个激动啊,简直是见到了张献忠在世一般,纷纷称道陛下圣明,
张尚昀冲潘独鳌报以微笑,众臣纷纷用钦佩和感激的目光看过来,得,这个辅佐陛下诛除奸佞的大功劳今天算是硬栽在自己头上了。
张尚昀回到龙椅前,拿起那份大西国报,念叨: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个小小的七品知县说的好啊,朕甚喜欢,刘公公。。。。。。”
“奴才在!”
“朕觉得这位赵知县说的很好,朕该赏赐他一点什么呢?”
“这个,奴才不知,还请陛下圣心独断。”
“嗯,为难你了,那朕就帮他把这首七言给他补全送给他吧。。。。。。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谪居正是君恩厚,养拙刚于戍卒宜。戏与山妻谈故事,试吟断送老头皮。”
殿下众臣听完这首吐露老骥伏枥之意的诗,无不拍手叫好,都说小皇帝不学无术,你看陛下出口成章,虽然摘了人家的牙慧,但所补之诗,不论从意境和衔接上,简直是天衣无缝。看来我大西中兴已成定局啊!
“陛下既然如此爱才,不如将那德清知县赵崇宇传到殿前听用如何?”
一身三品朝服的姚仲循出班奏道,赵崇宇如果能到陛下的赏识,对他也是有莫大好处的啊,张尚昀却摇了摇头,心思已经飞到了遥远的余杭。
德清知县赵崇宇,不知是哪个时代的哪位哥们模电门穿过来的,真想见上一面,不过从他表现出来的种种奏报来看,此人已经没有把我这个新穿过来的圣上放在眼里了,真是同为天涯沦落人,却要拔刀两相向,命运似乎给我和赵崇宇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