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江京外,几缕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蹿入遮掩在重重山影中的安国寺。
禅灯莹莹,将一名少女的侧影轻飘飘地打在薄薄的窗纸上。她像是在对镜梳理着长发,未取下的步摇悠悠的晃着。
一只极细的竹管悄悄捅破了窗纸,吹入迷烟。窗外人敛息片刻,见那少女无意识地倒下,房内传来重物落在木榻上的声音。
那几名黑衣人的首领突然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未来得及出声提醒,几名手下已打开房门溜了进去。他皱眉唤回一人把守门外,自己也服下一枚解药,进了屋。
一名婢女模样的丫头倒在茶几旁,几上的茶还漫着热气。
首领瞳孔骤然一缩。
木榻上没有人!
一阵风来,扑灭了禅灯。身后传来木器摩挲的钝声。首领回头,昏暗中却只见跟来的几人不知何时已悄然倒地,背脊一阵发凉,空气中银光一闪,像是丝线割破空气,本该倒在木榻上的少女手持木梳,木质的梳齿插入血肉,生生割开了他的喉咙!
门外一人察觉不对,慌忙入室,却见一女披着长发,未来得及反应,一冰凉细长之物便刺穿了他的喉心,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生生将尖端推入他身后的木墙内。他吃力低头,只来得及看见尚在晃动的步摇碎玉坠,便模糊了视线。
原本倒在地上的婢女悠悠地站起来,拢了拢衣摆,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原本灭掉的禅灯灯芯带着红光闪了闪,一簇极细的火苗攀上禅灯,安静的燃烧,只是照着满屋尸体,青色的烛芯幽幽地散发着寒气。
洛赋安然地在茶案边坐下,自袖中掏出一金色小匣,放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青色蛊蛛。手中银色的丝线一闪而过,蛊蛛闻声而动,溜下茶案,轻快地爬向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洛赋这才看向仍然木木地立在屋子中央的少女。
她长发及腰,面庞白皙,凝脂般的鼻子小巧高挺,檀口弧度优美而红艳,蒲扇般睫毛下的那一双眼眸本该拥有星辰,骄纵肆意,此时却如同一汪死水,空洞地映着挑着花火的禅灯,了无生气。
洛赋几天前做了个梦,梦见她自己被杀于南琛国的安国寺。她连夜赶来,却看到另一个自己昏死在禅房。
真是世界之大,竟给她遇见了长得与她一模一样的人。
想杀她的人太多了。
他们在洛赋到之前就已经得手了。
洛赋左手端着茶盏,右手食指对着她轻轻一勾。
少女的四肢极不协调地晃了晃,随机恢复正常,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跪在茶案旁。
洛赋放下茶盏,左手的五指尖探出细细的银丝,向少女的五官伸去。
洛赋闭上眼,用神识顺着傀儡丝慢慢侵入少女的记忆。过程容不得一丝差错,偃师读取别人的记忆时,稍有不慎,自己便有可能被别人的神识吞噬,变成痴呆儿;或是性情大变,稍微严重点甚至可能分裂出两个人格。
但是,高风险,高回报。
陆羽青。
是她没错了。
丞相府大小姐,本该天赋异禀,万人目睹。只可惜在这个崇尚武道的世界,不会修行的她,只能成为权贵联姻的花瓶。
可是这个花瓶的联姻对象是当朝太子,废物配天才,招来不知多少人眼红。于是她深夜一人惨死安国寺,连个照应的婢女都没有。
洛赋睁开眼,左手微拢,银丝自指尖淡去,留在了陆羽青身上。
洛赋拿回了陆羽青手中的木梳,接近光下细细端详。她眯了眯眼,将梳齿上阴冷的淬光纳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