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的强势又刁蛮任性,尤其加重了‘娘娘’二字,让甄婕妤听了忍不住脚下又是一软。正想呵斥的皇帝拍了拍甄婕妤,给与安慰。
只见甄婕妤犹如冷风中的小白花,瑟瑟发抖道:“那日公主确实是好心搀扶臣妾。”
甄卿这句话像是被威逼说出来的一般,华冰又道:“父皇若是不信,那日周围还有众多宫人,除了三光殿的人还有甄婕妤宫中的人。”
这句话日更让甄婕妤抖了抖,往皇帝身边靠了靠,皇帝却微微蹙眉看了甄婕妤一眼。
忽的,华冰又撅起嘴,委屈道:“父皇,以后甄婕妤生出的公主,是不是也会被叫做殿下?”
皇帝看着华冰清澈含着水雾的眼睛,脱口而出,道:“不会。”说完这两个字,皇帝才看到甄婕妤也委委屈屈的看着自己,轻咳道:“你已然违反了祖宗条例,难道还想让父皇违反第二次不成?”
闻言华冰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谢谢父皇,那父皇没有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说完不等皇帝允许,便拉着裙子蹦蹦跳跳的跑出去了。
皇帝看着华冰的背影,无奈的摇头笑了笑,在一侧的甄婕妤眼中却是真真正正充满了泪水。哪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多得些宠爱,皇帝的这句话,若是女儿,便只能是庶公主了。
蹦到殿门口,华冰叹了口气,好像是觉得自己刚刚有些恶心,便放下的裙子。岂料那裙子刚一放下,就到了华冰的脚下,华冰身体前倾,前面又被绊住,一瞬间也没什么对策,眼看着周围的宫人想扶住自己,自己却趴到了一个男子的怀中。
从怀里抬起脸,却看到了乐丰惊恐的眼神,没错就是惊恐!华冰微微低头,见自己脸上的妆容,有一小半都擦到了乐丰身上上好的绸缎上,顿时有些歉意的笑了笑。不等华冰站起身来,便见乐丰像是见鬼一样把自己往后一推,疯了似的往后跑去。
华冰摸了摸撞疼的鼻子,有些奇怪的看着乐丰放飞的背影。回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殿门,这件事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算是结束了。不过甄卿的行径,也表明了太爷爷是不会——不会,想到这里,华冰吸了一口气,忍住不想。
情绪莫名有些低落,华冰瞥了一眼周围的宫人,道:“这事还要多谢常侍郎,只是本宫还未出嫁,若是名声受损,本宫就只有记住各位了。”
在皇帝身边当差,岂会不明,连忙应声道:“殿下放心。”
当夜,华冰许是感觉今晚和清魄会来,便让菘蓝留下,自己走到了幼兰殿后面的小池塘附近发呆。
若说为什么感觉和清魄今晚会来,事后想想乐丰的反应,便可以猜到大概。
若说为什么想躲开和清魄,着实是因为——在情绪化的时候,什么都不做,或者做可以利用对应情绪的事情,才是明智的做法,或者换一种简单的说法,这个时候,是不想见人的,因为没有心力。
若说为什么不想见人,因为此时的华冰根据甄卿的反应,想到老太爷态度。
华冰脱了鞋袜,坐在池塘边的一块石头上,周围满是香草,几乎将华冰团成一团的身影挡了个大概。
华冰觉得,自己的人生可以分为几个阶段,一个是朦胧不知的婴幼儿时期,一个是五岁以后十一岁以前,跟在太爷爷身边撒娇学习的时期,十一岁以后十五岁之前土匪般的生活,十六岁以后,回到本家的生活。
在外挣扎着活下去的时候,几乎每晚都会梦到最后一天太爷爷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回到本家后也时常看着从前的老宅如今的破壁残垣的方向。
太爷爷,在大多数亲人都不在的时候,走到自己的面前,将自己抱了起来,一直护在身后,这是如何都无法泯灭的。
但是从发现太爷爷踪迹开始,道今日甄婕妤的反应,华冰心中太爷爷清晰的身影,突然蒙上了一层灰雾,无论如何扒开,都看不到,那灰雾后,是怎样的一张脸。
华冰突然有些害怕,将宽大的袖子挡在有些凉意的腿上,看着偶尔泛起波纹的水面发呆。虽然情感上不想去注意,但思路还是忍不住从见到太爷爷开始往后捋。
太爷爷行事周密,总是无声无息就将事情办妥,与自己可谓天壤之别。如果太爷爷是不小心卷入这边的,那见到自己不会躲避,应该与自己相认,而后随自己离开才对。如果躲避,那只有是有不能相见的理由,或者,根本就不是意外卷进来的,从情感上来说,华冰更希望是第一种。
但——以太爷爷的心智谋略,有什么事能够让他躲避。如果不是意外进入这里——想到这里,华冰忍不住将脸埋在了膝盖上。如果不是意外,那太爷爷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便有可能是故意的,随后的白家崛起,苏家灭门,陡然之间,天翻地覆。若没有掌舵者推波助澜,华冰想不到当时的李家,还有谁有这个能耐。
如果是这样,那太爷爷进入这里,就说明这里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规律或者奥秘,但自己是第一次出任务,从前小姑姑和小叔叔爱护,都是亲自去的。自己真的能发现辨别太爷爷为什么来这里,来这里有什么目的吗?
各种顾虑和问题如一团乱麻一般纠结在胸口,堵住了胸中的一口气,让华冰觉得全身上下都喘不过气来。
微微偏过头,瞥见后殿柱子拐角有一块白色露在外面,华冰叹了口气,忍不住身体紧张了一下。等了一会,没有听到移动的声音,慢慢松了口气。
拐角处,和清魄手中拿着从三光殿拿来的衣服,站在原地看着香草间的白色身影,手中无意识的摩挲了手上的衣服,站在原地迟迟没有上前。
月上中天,就这样到了半夜,华冰松开双腿,想要起身的时候,却发现根本动不了了,双腿麻得比剧痛还难忍,只好愣愣的待在原地,紧咬着牙齿。
突然感觉到一直暖意从包裹着自己的锦缎上传来,感觉到衣服上的温度,身体忍不住放松了一下。紧接着就感觉有人连同包裹着自己的衣服,将自己整个抱了起来。因着血液不通畅,华冰一脸痛苦的表情看向抱起自己的人,只感觉腿部微微刺痛,紧接着便感觉轻快了许多。
像只鼹鼠窝在和清魄的怀里,华冰有些不敢抬头看他。
“用些清粥可好?”
华冰一愣,微微摇头,道:“去睡觉。”
不知是不是腿麻还没有过去,华冰突然感觉和清魄抱着自己的手指有些力道加重,一晚上的胡思乱想,华冰没有多余的精力多想,只是懒得再麻烦的靠在和清魄的胸口,在回三光殿的路上,就睡着了。
和清魄耳尖发红,目不斜视,手脚有些僵硬的朝三光殿走去,明显能感受到来此阴影处一道强烈的视线。
及至华冰刚刚碰到自己的床,忽然迷迷糊糊的半睁着眼,似是意识有些不清楚,轻轻扯住和清魄领子,模糊不清道:“你会原谅......亲至爱......的人骗你......”
后面的发音还不清楚,华冰便又合上了眼,和清魄下意识的张嘴,而后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过了一会,不知道是对着已经睡着的华冰还是自言自语,道:“不会,但他应该是有苦衷的,将这两个字的心结放在心里便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好。”
阴影里的苏秦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和清魄,继而抱着剑又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还黑着,和清魄又掖了掖被角,方才带起一阵风,离开了三光殿。
床上,华冰睁了睁有些发涩的眼睛,又闭上了眼睛。
不知是皇后的意思还是少府少监的意思,这织室令来快,一早便在三光宫外候着了。菘蓝接到通报,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公主叫醒,想了一番,还是放下了手。
华冰起得有些晚了,听到此事后亦没多大反应,权当是个下马威了,就算自己解释,想来也是多余的。
坐在早膳前,华冰喝了口粥,抬眼看了一眼老老实实跪着的织室令。
织室令刚进来时行了礼请了安,但在用膳的会凌公主不叫起,织室令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动。
今早上华冰才知道,这织室令,也算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宗亲,只是血缘关系系太过浅薄,到了细枝末节,但总归是开过皇帝的后嗣,便也在宫中谋了职位。
华冰看着还在地上跪着的织室令,不咸不淡道:“存放锦缎的仓库,一向只有少府与织室的人来往进入,李大人觉得,锦缎被毁,是少府的问题,还是织室的问题?”
这话让一直悬着一颗心的织室令的心猛地掉进了冰窟窿里,还没反应过来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会凌公主背后的意思,便又听到,“这次的国礼,李大人觉得是否还会被毁?”